她痛苦地跪倒在地,慢慢抬头。
那匀称的轮廓在手电射出的黯淡灯光下显现出来,埃莉摩丝看到了莉莉安那张绝美惊艳的脸。这时她才意识到,最可怕的并不是未知的事物,而是对已知的游刃有余的事物突然失去控制。
她提心吊胆地跪着,用手捂住自己的右臂。可是无论她怎样伪装镇定,对面也迟迟没有传来回应。仿佛站在黑暗中的根本就是雕像,甚至是沉默的坟墓。
手电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埃莉摩丝察觉到对面的人蹲了下来。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下,她能看得出莉莉安的笑容是真正意义上的冷静与坦诚。
“抱歉,本意是对付你身后的那位杀手。”莉莉安在她受伤的手臂上使了点劲。
埃莉摩丝的嘴张开,痛苦地大叫却不愿出声。
“一点痛苦能起这么大作用,实在让我惊奇。”莉莉安重新站起身。“我认为你需要救护车——是这么形容吧?”
“这点痛算得了什么……我感觉好极了。”
“你感觉不好,你明知道这点的。”莉莉安甚至没有再腾出视线去看她,于是非常迅速的,连利柏拉托也没有看见莉莉安的手臂移动,一肘正击到埃莉摩丝的后脑勺。
利柏拉托看向旅馆外,盘算着警察什么时候会到,“你没有把她杀死。”
“看她顺眼。”莉莉安笑了一下,显得十分敷衍。
然后,利柏拉托也不明白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也不明白刚才那一眨眼的时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只感觉到有样东西撞击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很宽,长满了肌肉,这是每天高强度训练的结果,他可是组织里名列前茅的杀手。可是,这改变不了他此时的处境。
他的身体被对方扭转过来一扔,撞到了旅馆大门的金属框上,仿佛他只是一件没有意识的物品。
他破口大骂,并努力解救自己。他捂着嘴部咳出鲜血,踢动双腿,试图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向外挪动,双腿还在抽搐般地踢动着。
这丝毫无济于事。
一只手臂紧紧地压着他的喉咙,这条纤细的手臂却硬得像钢筋。
“我个人不太喜欢有人投机取巧。”
对方讥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利柏拉托疯狂地挣扎着。他感到自己喉咙的软骨被挤压到了脊椎上。他想喊叫,可是连气都喘不上来。在做了最后的反抗之后,他摇摇晃晃地垂下手臂。接着,那道仅存的亮光仿佛要劈开他的身子。
它所留下的,是一阵阵巨大的、向上直冲神经的疼痛。
她要扭断他的胳膊!
利柏拉托听见自己的胳膊像是朽木发出的断裂声——噼啪一声,这声音触动了他的每一根神经细胞。
激流般的难以忍受的疼痛淹没了他,这痛苦像是剥开了他的皮肤,甚至窒息了他脖子里的喊叫声。
利柏拉托奄奄一息。
“这是你的惩戒。”这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是对他趁黑向她攻击的惩罚。
每个人有她自己的面貌,有她自己的过去。利柏拉托只能看到面向他的那个容颜,只能看到她似乎完美和娇弱的表面,这表面用铁一般的重担压在身体的居住者身上。
这个表面可以透过裂缝看到许多面孔:温和的,闲适的,敷衍的,各式各样的,不过总归属于人类的面孔。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只属于普通人类。
超越科学的存在出现,在这个灰色世界的每一个人身上施加压力,把他们内部的人性明明白白地暴露出来。有的人性很少,有的只有熟悉之后才能看的比较真切。
利柏拉托这才明白自己和那些枉死的杀手碰到的是怎样的对手。
“我不喜欢可怜虫这个词,”这个恶魔说道,“这听起来不太礼貌。即使要让我描述,至少也应该说可怜虫先生。”
利柏拉托感觉到,死亡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等下去,结局便注定了。
他的手臂上又感到一阵疼痛。现在他倒宁愿被敲晕的是自己了。
“可怜虫先生,”莉莉安轻声地说,“还请麻烦你明早带我去你们的基地逛逛咯——鉴于你是唯一还有清醒意识的。”
他别无选择。
利柏拉托闷不吭声,但头却低垂下来,表示屈服。
他听到轻微的笑声。按着咽喉的手松开了。利柏拉托瘫坐在血色地砖上。疼痛停止了,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短时间内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可他的胃里开始冒出了酸水。
早知那一顿晚餐的代价如此巨大,他便拒绝了。
利柏拉托的右臂和颈部都伤得很重,即便他想说话,也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噜声,甚至都无法呼救。
这时,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刺耳的声音划破了旅馆的夜空,一声比一声更近。
“我以为暗杀对你们来说是吃饭一样寻常的事情。”莉莉安到主接待台拿过餐巾纸,擦拭着沾到血液的皮肤。
这声音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漠刺耳,说得很慢,而且十分清楚和平淡——反而更像是一种讥讽的声调。
面对强大未知的“神明”,利柏拉托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至少不像那被敲晕的女杀手般血流如注——代价仅仅只是一条胳膊和手腕。
他双目圆睁,极力想要张口说话,当最终说出话时,一股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在一阵阵袭来的剧烈痛苦之中,他一字一顿地告诉莉莉安:“警察……麻烦……得离开。”
他不明白,她的身手如此好,为何在索科维亚的信息记载中却并没有任何迹象。他肯定,如果她想要毁灭一整个组织,也只是费时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