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没响起,她们自己就开了口——《我的祖国》第一句“一条大河波浪宽”,由一位老太太起调,颤巍巍的,走了一个音。
但第二句,第三句,越来越多声音加进来,音准找回了,节奏稳住了,到最后,整个房间都被填满。
那一刻,笔记本上的波形猛然跃起,频率峰值与麦窝数据库中标记的“年春晚分会场共振数据”重合度达。
于佳佳走到王主任身边,指着图谱:“您看,这不是怀旧,是生理级响应。他们的声带、胸腔、足底压力,都在复刻四十年前的动作。墙体能震,人心也能震。我们只是给民政局多装一双耳朵。”
王主任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
他张了几次嘴,最终没说出拒绝的话。
但他仍卡住最后一关:“第三方监管必须到位。否则上面问起来,责任不清。”
于佳佳点头:“已有安排。”
三天后,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茵茵牵线,老爷子出面召集的“顾问观察团”正式亮相——五位退休干部,最年轻的一位也七十三岁,个个履历惊人:前财政局副局长、原信访办主任、老城建总工、退伍政委、离休教育局长。
会议开始前,于佳佳播放了一段音频。
没有画面,只有风声、雨滴、远处模糊的人语,然后是一阵极轻的合唱,断续飘来,像从地下渗出。
录音结束,全场静默。
坐在c位的老局长忽然抬手抹了下眼角。
“这是我媳妇的声音……”他声音抖,“她走前最后唱的就是这。”
没人说话。
过了很久,另一位老干部开口:“还能不能让她再听一次?”
项目当天获批。
当晚,整栋办公楼灯火通明,卢中强消息问要不要聚餐庆祝,于佳佳回了个“忙”。
她独自离开民政局大楼,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窄巷,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铁门。
地下排练厅的灯还亮着。
空气里有灰尘和旧木头的味道,墙上贴着泛黄的演出海报,角落立着一台老式双卡录音机,指示灯幽幽红。
她走过去,打开盖子,取出一盘空白磁带,轻轻放进舱槽。
录音键还没按下,整个空间已仿佛充满等待。
磁带缓缓转动,双卡录音机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时间在低语。
于佳佳蹲在机器前,耳机贴耳,手指悬在暂停键上方,直到陈阿婆那句“一条大河波浪宽”彻底沉入尾音,才轻轻按下停顿。
她将许嵩新录的一段钢琴前奏接了上去——清冷的单音像雨滴落在湖面,与老人们的合唱形成奇异的和解:一个在回望,一个在试探前方。
她没让这段混音重来过三次。
太完美会失真,太粗糙又无法传递意图。
最终成品有一种粗粝的诚实:不是纪念,而是延续。
她在标签纸上写下:“编号oo,类型:社区情感缓冲带。”字迹工整,却刻意避开了项目书里那些精密术语。
这是她私设的分类,不在任何预算条目中,也不进汇报ppt,但它会成为整个系统真正的底色——不是数据收集,而是情绪承接。
她把磁带放进抽屉底层时,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什么。
这一晚她本可以去庆祝,卢中强甚至准备好了香槟她更清楚,王主任之所以最终点头,不是因为数据有多精确,而是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声音——尽管录音里根本没有。
那是记忆的错觉,也是共情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