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乐呵呵接了钱,说自己直接回冬城,就掉头走了。
而叶满心里却有一点不好受,他看着车远去的光线,就像这个没有路灯的陌生乡村里一盏孤独的灯,深夜一个人在为了生活奔忙,二百多公里的路,司机得一个人在深夜里跑回去。
他已经付过钱了,他也多给了一百块,可他还是内疚,或者说他很容易把别人的感受投注在自己身上,替别人感到压力、孤独和疲惫。
他总是这样。
爸妈迎了上来。
对于他回来一趟花了五六百块的事儿,妈妈非常不满,她一直在唠叨,叶满走到哪里她唠叨到哪里。
叶满很困。
他想去姥姥家看看,但是姥姥家的灯已经灭了,只能跳过墙进去,趴在窗边偷偷往里看。
手电灯光照进去,他看到半年没去的姥姥家的地上,多了一幅拐杖,还有一个轮椅。
这让他有点难过,他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他好像还是个孩子,但姥姥已经老去了。
“别说我儿子。”
爸爸笑着训斥喋喋不休的妈妈,给叶满倒了水,笑着说:“我儿子爱做什么做什么。”
夏季的乡村夜里总是吵闹的,夏虫和青蛙像星星一样,分布在田野与山间,叫起来时就织成了网,此起彼伏,有自个儿的调调,风吹过作物和树林的声音刷啦啦,很像像海浪翻涌的声音。
这样的背景音里,村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爸妈高高兴兴说着话,互相打趣,和睦又温馨。
叶满太累了,他脸上甚至没办法撑出太大的笑意,吃饭速度很慢。
爸爸留意到他的脸色,关心地询问:“儿子,是不是工作不顺心?”
叶满摇摇头。
“不顺心就回来,”爸爸说:“爸养的起你。”
叶满笑笑,没吭声。
爸爸拍拍他的肩:“你得学着坚强点,你看我年轻的时候,每天干那么重的活儿也没像你一样。”
叶满心底涌出一股子焦躁,他讨厌这个人的说教,而且他没有什么不顺心,他只是累。
蛾子绕着钨丝灯泡飞舞,阴影一起一伏落在饭桌上,叶满打断了爸爸像教育三岁孩子一样的语调对他的耐心教导。
叶满三岁时只收到了来自这个人的恐怖殴打与攻击,生活在恐惧之中,没有人对他慢声细语说话,他现在已经二十七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可他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他除了可笑荒诞与嫌恶,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他慢吞吞说:“我就是路上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