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潭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在水榭中来回走动。他走到一幅垂着画轴面前,画上有个临水吹箫的女子,女子身后别着一柄短剑,眉眼低垂,腮若桃花,体态婀娜如一丛垂柳。
“那是我的二夫人,年轻之时,本官在洛北河畔作着玩儿的。”
刘潭点点头,“韦郎中艳福不浅,这女子又会吹箫又会使剑,看起来不是寻常女子。”
韦郎中闻而不应,又转向韩耕耘,“小红跟随内子多年,服侍得一向细致体贴,突然浮尸于池内,吓坏了内子。小红是个孤女,内子念在她服侍多年,本想请高僧前来为小红做超度法事,便暂且停灵在偏堂。谁曾想昨夜管家前去添灯,发现棺材在黑夜里吱呀作响,棺材板还掀起一个角。管家抬着灯笼往棺材里一照,才发现小红的尸身不见了。”
“不见了?”谭芷汀瞪大眼睛,身子往扶手椅里缩了缩,“她是被人推下池子的,还是自己投湖的?”
“小红平日里话不多,交心的朋友也没有,死之前,内子察觉她整日魂不守舍,问她有何心事也不回答。当夜小红就投了湖,捞起来的时候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应是自己的投湖的。”
“小红的尸身失踪后,你们可有在府内找过?”韩耕耘问。
“前后都找了,任凭是只猫儿鼠儿都找到了。”
一时间,众人沉默,一阵初夏的凉风袭来,煽动窗户噼啪作响。有仕女上前想要掩上木门。
韦秋中不耐烦地摆摆手,呵斥道:“谁允许你关上的,给我退下!”
仕女涨红着脸,唯唯诺诺低头倒退,抬头正想转身离开,却突然整个人怔住,脸色惨白,瞪大双眼,整个人发颤发抖,指着众人身后那扇窗户,“是小红的鬼魂,鬼魂来抓生魂了!”
众人同时从椅子上弹起,看向窗户之后。
一抹红裙荡在半空,女子赤手赤脚,头无力垂在胸前,身姿娉婷袅娜,纤薄若秋日红叶,自窗前一划而过。
万籁俱寂,薄纱窗已被放下,空留一个对镜梳头的女子背影。
李鹅脚步最快,似一阵劲风往外冲去,另外四人跟上脚步,来到水榭台阶上。
红衣“女鬼”已浮在荷花池上,瞪着血红的眼睛,似风般掠过池面。
李鹅右手握着刀柄,高高摆起双臂,朝荷花池急奔而去。他借力踩上池面的石亭灯,一逼浑劲的巧劲将他身子弹开,寒光一现,刀与人已闪现在“女鬼”身前。
一红一黑相交,“女鬼”嘶吼着,如一颗失力下坠的石头,坠下荷花池,“扑通”一声扎入满是翠绿荷叶的池水中。
李鹅一脚弯曲,一脚伸展开,稳稳落在地上,右手握着刀柄,从背后将刀归鞘。
韩耕耘跑上了九曲石桥,想要看清那“女鬼”究竟掉到了何处。谭芷汀在身后面喊着追他。
“啊!”她忽然惊呼。
韩耕耘转头,正好看到一个红影拽着谭芷汀往水下翻倒。
韩耕耘朝谭芷汀伸出手去,“苍苍!
两人迅速向池水中坠去,落到满是荷莲的水中,白色的水沫裹满周身,似触手一般的黑丝缠上两人的身体。
扇灯与箫3
谭芷汀起先还作挣扎,扑腾出层层水花,没想到她不会游水,很快便呛上水。她紧闭双眼,长发在背后散开,双臂无力向两侧展开,浮在因挣扎而蹚混的水中。
韩耕耘向谭芷汀游去。
四周的水很浑,起先只能抓住她的衣摆,他擦着她的身子浮起,用手抚摸她的脸庞,却唤不醒她。
异想天开,他想告诉她别怕,开口却只吐出一串泡泡。
其实荷花池凿得并不深,只是池底布满淤泥,盘根结着荷叶根,极易缠住人的腿脚而造成溺水。
两人身旁,炽红如火的衣裙如水蛇般丝滑游过,转眼不见了踪影,似幽魅一般神出鬼没。
韩耕耘脚底踏到柔软之物,不是淤泥,倒像是腐肉一般的东西。他低头,看到一团红色的东西,乌黑的发丝如绿藻一般随着水流飘动,又如触手般向两人张牙舞爪。
他意识到那是何物,立刻抱着谭芷汀浮到池面。他用手托住谭芷汀小鸡秧子一般摇摆的头,费力吞吐池水,朝石桥上抬头。
刘潭一脚叩在地上,一脚折起,朝他们伸出手来。
韩耕耘拼尽全力将谭芷汀托举上去。
“小哑巴,别傻愣着,帮忙!”刘潭用力拉起她的手臂,李鹅伸手,二人合力将谭芷汀拉到石桥上。
韩耕耘手脚脱力,想要自己爬上石桥,脚上却是被什么缠上,猛地被拖入池水之下。韩耕耘再次冒出水面,脚踝却越缠越紧,气力也被抽丝剥茧,眼看就要脱力,干脆一头扎入,去池底探个究竟。
那是一具沉塘的尸体。
它没有五官,着红裙,披散长发。
脸上被人剥了皮,连筋带骨的,扯下粉色小肉瘤,在水中一飘一荡。
缠住韩耕耘脚踝的是女尸的头发,他身子弓如一只虾,用手扯掉头发,再次浮到水面,攀上石桥,用力将自己上半身支出水面。
刘潭与李鹅各自站一边,挟住他的手臂,将他如个萝卜一般,拔出了荷花池。
韩耕耘坐在石桥桥上,双手向后支地,大口喘气。他看向谭芷汀,她已被人扶靠石桥壁上,小脸苍白,双目紧阖,低歪着头,似睡着了一般。
刘潭蹲身查看韩耕耘的情况,“学兄,你没事吧?”
“苍苍怎么样了?”
刘潭转头,皱了皱眉,“好像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