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享受她的陪伴。但除了小森唯和绫人,其他人好像都没有问过她是不是喜欢这样。
这一天,礼人终于想起这件事,他在逆卷萌面前弹了无数次《绿袖子》——“小萌喜欢这歌吗?”
逆卷萌点点头,又摇头。
礼人俯下身子,平视着她:“能和我说说吗?”
“这歌很好听,你弹的时候,有很多蝴蝶飞出来。但蝴蝶们不太开心,你也不太开心。”逆卷萌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我喜欢音乐,但不喜欢礼人不开心。”
是吗?是这样吗?
“大提琴会不会好一些呢?”逆卷萌拍了拍呆住的礼人叔叔,“这样你就可以抱着琴讲话了。”
修叔叔就会大提琴,他给小萌拉过。大提琴很大,很特别,用大提琴演奏的时候,就像抱着它,它会贴近你的心脏,听到你的心声。但是弹钢琴的时候,音符从指尖流泻,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思绪已经滑走了。
“不是琴的问题。”礼人笑着抱住他的小公主,“是我的问题。”
“礼人喜欢这歌吗?”
“喜欢,但也不喜欢。”礼人学着她的方式,尝试去理清自己的心事,“这歌很好听,弹的时候,心情会很平静。我有一个很爱的人,我把爱藏在这歌里。但是我现我的爱错了,她的爱似乎完全不存在。这歌积压了太多错误。”
“但这歌又没有错。”
“是啊,这歌又没有错。”
“没关系的,礼人。”逆卷萌故作成熟地拍了拍礼人的肩,“我们慢慢来哦。”
“没关系”和“慢慢来”是小森唯最常对女儿说的话,现在她的女儿也把这句话教给自己的叔叔。
“我们?”
“嗯,我们一起哦。”
——
这是母亲难得平静的时刻,她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那轮皎洁的圆月,她的头犹如月华一般美丽而圣洁。逆卷昴躲在角落里,不敢打扰。
克莉丝汀轻轻招手:“昴。”
逆卷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还有些怔愣。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母亲的接纳,是招手不是推开,是呼唤不是责骂。
他怀着巨大的憧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的母亲,却也不敢喊一声“妈妈”或者“母亲”,怕引得她狂,打破这难得一遇的美好。
克莉丝汀温柔地看着他:“我要请求你一件事情。”
逆卷昴连连点头。
小小的男孩表情是那么郑重,克莉丝汀忍不住笑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对逆卷昴笑,笑得那么轻松,那么温柔,空前绝后。
今天的月亮似乎格外照拂逆卷昴,他被母亲的笑容冲昏了头脑,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等我死后,把我烧掉,把我变成的灰尘洒向悬崖或是大海,好吗?”克莉丝汀认真地请求道。
什么——意思?
逆卷昴睁大了眼睛。
“我不想死在这里。”克莉丝汀轻轻地说,“我想离开。”
她不想死后还要埋在逆卷家的土地里,灵魂也困在这里,不得安宁。她想离开,想去远方,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
“可以吗?”
这不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请求,仅仅是一个痛苦的个体,再向另一个对她抱有善意和爱意的孩子求助。
逆卷昴张了张嘴,却现自己好像找不到什么话说。他没有立场和理由阻止她,不如说,他的存在就是她被伤害的证据,就是她被困住的原因。
所以他只能点头:“好。”
那天的温柔与平静是那样的不可思议,逆卷昴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和母亲安静地呆在一起这么久。尽管她并没有像他所渴望地那样抱抱他、摸摸他的头,也不会给他讲故事,耐心地陪他说话。
可是,仅仅是这样安安静静地陪在母亲身边,就已经是十分奢侈的事情了。那日的美好如泡沫、如露珠,在月亮落下之后悄然消逝。
克莉丝汀似乎也不记得这件事了,再次见到逆卷昴,还是害怕,还是厌恶——这白色的头,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银白色的头,和卡尔海因茨一样的头,她只觉得自己陷入了白色的牢笼,不得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