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愿抿紧了嘴唇,目光在简陋的屋子里扫视,最后,落在了姆爸柳氏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个颜色暗淡、细细的银镯子,是柳氏娘家带来的唯一嫁妆,也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柳氏注意到儿子的目光,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腕,眼中流露出惊恐和不舍。
林愿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下,他移开目光,声音干涩:“…不行。”
他不能把姆爸最后的念想都弄没了。
可是,本钱从哪里来?
就在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和绝望时,院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很轻,带着几分犹豫和迟疑。
一家三口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会是谁?王家的人又来了?
林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示意父母别出声,自己悄悄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挎着一个小篮子,站在他们家院门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着,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和忐忑。
是村西头的张婆婆,平时为人还算和善,很少参与那些嚼舌根。
她来干什么?
张婆婆似乎下定了决心,轻轻敲了敲院门,压低声音喊道:“林家的…林家的在吗?”
雪中送炭
门外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并非王家人那种嚣张跋扈。林愿透过门缝,看清是村西头独居的张婆婆,心下稍安,但警惕未消。这个时候,任何靠近的人都值得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一道门缝,并未完全打开,谨慎地问道:“张婆婆,您有事吗?”
张婆婆看到林愿,脸上露出些许局促和同情,她先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才将挎着的篮子往前递了递,压低声音道:“林小哥儿…唉,地里的事,老婆子我都听说了…造孽啊…”
她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家里就我一個老婆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是自家鸡下的几个蛋,还有一点腌菜…你们拿着,好歹…好歹添口吃的…”
篮子里躺着五六个还算新鲜的鸡蛋,还有一小碗黑乎乎的腌咸菜。东西不多,甚至有些寒酸,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
林愿愣住了,看着张婆婆那双布满皱纹、带着真诚关切的眼睛,鼻尖猛地一酸。世态炎凉,落井下石者众,雪中送炭者却如此难得。
他连忙打开门,却没有立刻去接篮子,而是对着张婆婆深深鞠了一躬:“张婆婆,谢谢您…可是…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鸡蛋对于农户家来说,也是重要的油盐来源,他不能轻易接受。
“拿着!”张婆婆却不由分说,硬是将篮子塞进林愿手里,语气带着长辈的固执,“跟我老婆子还客气什么?看着你们这样…我心里难受…快拿着!”
她的手粗糙却温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林愿握着那沉甸甸的篮子,感觉那份量远超几枚鸡蛋和一碗咸菜,那是一片冰冷绝望中难得的热乎气。他不再推辞,再次郑重道谢:“婆婆,您的恩情,我们记住了。”
张婆婆摆摆手,又叹了口气,低声道:“赶紧想法子吧…王家…唉…”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转身蹒跚地走了,背影萧索。
林愿提着篮子回到屋里,林大勇和柳氏看着篮里的东西,也都愣住了,随即眼眶发红。柳氏更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这次却是感动的泪水。
“张婆婆是个好人啊…”林大勇喃喃道。
这点微薄的馈赠,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无法改变大局,却悄然荡开了一圈希望的涟漪,让几乎凝固的绝望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
林愿将鸡蛋小心地放好,看着那四十三文钱,又看了看这些鸡蛋,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鸡蛋…炸酱面如果再加个煎蛋,是不是能卖得更贵?更能吸引人?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当前最大的问题还是本钱。四十三文,加上这些鸡蛋,依然不够支撑他做足够多、质量够好的炸酱面去搏那五百文。
必须弄到更多的本钱!
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扫过姆爸的手腕,又迅速移开,心里如同油煎火燎。
就在这时,院门外竟然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略显急促。
屋内三人瞬间又紧张起来,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林大哥?林小哥儿?在家吗?”是一个略显熟悉的年轻男声,带着几分急切。
林愿分辨出是住在隔壁、平时沉默寡言、以打柴为生的青年樵夫石磊。他今天早上出门时似乎还碰到过他,对方只是点了点头,并没多话。
他又来做什么?也是来看热闹或者…送东西?
林愿再次走到门边,小心地打开门。
石磊站在门外,身材精壮,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憨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看到林愿,似乎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石大哥?”林愿疑惑地开口。
石磊挠了挠头,黝黑的脸庞似乎有点发红,他将紧攥的手伸过来,摊开——掌心赫然是十几枚磨损严重的铜钱!
“林小哥儿,”石磊的声音有些粗哑,语速很快,像是怕被人听见,“我…我刚砍柴回来,听说了你们家的事…这点钱…是我平时攒的,不多…就十五文…你们先拿着应应急!”
林愿彻底惊呆了。
张婆婆送来食物,已是意外之喜。石磊家境比他们还贫寒,靠着砍柴勉强糊口,竟然拿出整整十五文钱来帮他们?这几乎是他的全部积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