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单薄的、早已被雪水浸透的羊绒大衣,此刻正冻得瑟瑟发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将凝未凝的霜气。
像一只误闯猛兽巢穴的、濒死的天鹅。
程烬的刀尖垂下了几分,眉头却皱得更紧。这他妈是哪来的小少爷?跑这鬼地方来找死?
地上的人似乎被开门灌进来的冷风冻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此刻蒙着一层水汽,眼尾泛着红。
他看到程烬手里闪着寒光的猎刀,以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吓得浑身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拼命往后缩,结果撞到了身后的柴堆。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即使颤抖着,也像羽毛一样轻轻挠过耳膜。
程烬没回答,只是像打量猎物一样上下扫视着他。目光落在他那双一看就价格不菲,但此刻沾满泥泞、几乎报废的软底皮鞋上,以及他空空如也的手腕和口袋。
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
程烬收起猎刀,动作粗鲁,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滚出去。”
那小少爷被他吼得又是一抖,眼圈瞬间更红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冻得太久,腿脚发麻,刚起到一半就又软软地跌坐回去,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仰头看着程烬,嘴唇哆嗦着,努力想解释:“对、对不起……我迷路了……外面雪太大……”
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
程烬烦透了这种娇气包,他这儿不是收容所。
他上前一步,想直接把人拎出去。
可当他靠近,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浅的、与这血腥粗粝的边境格格不入的淡香,看到对方因为他的靠近而吓得闭上眼、长睫剧烈颤抖,却还是强忍着没哭出来的样子时……
他伸出去的手,莫名顿在了半空。
他低骂了一句脏话。
妈的。
这小哭包。
程烬盯着那截在昏暗光线下白得晃眼的脖颈,感觉自己牙根有点痒。他这辈子刀口舔血,最烦的就是这种碰一下就要碎掉的瓷娃娃。
“操。”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转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子这儿没多余吃的,冻死了别赖我。”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那团瑟瑟发抖的生物,转身大步走到壁炉边,没好气地往里添了几根柴火,用火钳用力捅了捅。火星噼啪溅起,橘红色的光芒跳跃着,将屋子里的寒意驱散了几分。
他自顾自地脱下湿透的旧皮袄,露出里面坚实的肌肉,看也不看那边,抄起角落里的一个旧铁壶,倒了点热水,又不知从哪儿摸出块黑黢黢、硬得像石头似的姜糖,掰了一小块扔进去,重重地顿在两人之间的破木桌上。
“喝了,赶紧滚。”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那小少爷被铁壶顿在桌上的声音惊得一颤,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了看桌上那杯冒着怪异热气的“水”,又看了看背对着他、浑身散发着“别惹老子”气息的程烬。
他吸了吸鼻子,冻得发青的嘴唇抿了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开口。他挣扎着,用手撑着地面,一点点挪到桌边,颤抖着伸出几乎冻僵的手,捧住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杯子。
温热透过杯壁传来,他冰凉刺骨的手指恢复了一丝知觉。他低头看着杯子里那浑浊的液体,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