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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前几日她找到了他，在树下呼唤他的名字，可惜他把手伸出来，她也看不到了。说真的，柳君舒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人类喜欢折柳寄相思，可告别这种事，他真的不擅长。

直到丁香色纱罗莲花冠在夜风中如盛开的莲花般走来，半空中浮动的那团柳絮“啪”地碎成了雪。

白清明把两滴鲛人泪滴在云珠郡主的眼睛里，鲛人泪落地成珠，要用玉瓶接着才不会变成珍珠。鲛人泪能净化一切秽物。他上次给瑶仙岛醉梦轩的师兄白寒露写信去，给了师兄一颗硕大的流火珠才换了那么一小瓶。在某种意义上讲，他师兄才是真正开黑店的。

此时云珠知道他在，像以往那般熟悉的温柔的气息，使原本满溢的心情霎时平复如无波的镜。她走过去，那样疲惫不堪地坐在树下靠在他的树身上，叹了口气：“终于找到你了。”

“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因为父王最恨妖怪。你对我那么好，我却连为你申辩都不敢……我没办法再让他伤心了。所幸父王是疼我的，他对我说，‘你带着侍卫去游学长些见识，去北方吧。’说真的，这半年多我一直在想，我父王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那些话的呢？他大概明白我不会回去了，可他还是让我出来了。

“你明明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回家去住，就让我看你的脸的，可是你突然消失了。对我来说，这么多年来，你是如父如兄又如恋人般地在我身边，可是最后连告别我都做不到啊。

“柳君，我不是来找你回去的，我也没打算留在你身边。哦不，最开始还是想生活在你身边的，可是现在不了。这半年多我想通了很多事，你以前总跟我说人妖殊途，现在我懂了。时间真是残忍的东西，对你来说，我的生命太短暂了。我虽然没有问过，可是我一直在想，你大约对多少无家可归的小孩子温柔地伸出一只手呢……可能多到连名字和样貌都记不得了吧。”云珠抬起头，望着枝头森森的绿柳，带着满足的笑意，“我只是来跟你道别的，因为我的关系让你离开了故土，说不定你会记得我久一点吧。”

“柳君，以后没了你，我会很寂寞的。你呢，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的……寂寞呢？”

柳枝柔软地垂下来轻抚着她的脸颊，树身中伸出一张脸，如皎月出水般干净清隽，吊梢眼却妩媚风流，半磕着与她的额头轻触，轻声说：“哎呀，你真是个坏孩子，怎么能这么污蔑我呢？我记忆中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也只有你一个啊……当然会寂寞……可是真的好高兴，你长大了呢。”

犹记得七岁的小云珠抬起头望着森森绿柳，把那枝已经半残的花儿高高举起来：给你！那是他第一次收到花呢，他从她那得到的一点都不少。

无论生命有多长，相聚的时光有多短暂，他记忆中都只有她一个啊。

云珠望着漫天飞舞的柳絮，笑容满面的柳君变成一团人形的柳絮，而后又散开来，铺天盖地的，好似那美丽洁白的初雪。

“脏兮兮的鼻涕虫，下次见面时不准哭鼻子哟。”

云珠破涕为笑：“你个丑八怪，本郡主才不会呢！”

（八）

北国的百姓们总戏称，一年要落两季的雪，入冬后大雪不断，而另一季的雪就是铺天盖地的柳絮。

这季的柳絮落尽了，热情似火的夏便来了，运河两旁的树叶已积成了深绿色，泼泼洒洒地迎着日头，送来缕缕凉风。

可去年秋天运河畔的茶商，从紫国凤鸣城花了大价钱移栽过来的那棵柳树却迅速地枯萎了。他请了懂行的花匠来看，花匠翻开泥土有些遗憾地说：这柳树长得的确好，可是太大了原本已不适合移栽，挖树时匆忙还伤了根，又不适应气候，撑了一年多已经是不容易了。

柳非银去那茶铺买当季的春茶，听说了这事回去告诉白清明。坐在门口和两只豹子一起四仰八叉乘凉的绿意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他活不久了啊，所以我带着小弟们去找他约架都没打成，我们才不打毫无还手之力的病秧子呢。”

“绿意，你不会是看上柳树妖了吧？”

“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他不错啊……”绿意补充了一句，“起码比你强，你还不是总惹公子生气！”

柳非银心虚地摸摸下巴：“他不是生气，只是讨厌我上次在识海中又把他弄疼了。”

绿意和两头小豹子顿时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

听着他们乱七八糟的对话，白清明半睁半闭着眼，扭头望着窗外的花圃。前几日雪瓷瓶里的柳枝已长出了根须，于是他就顺手种到了院子里，这几日已抽了新芽，在艳阳中弯着枝条，好似一双风流妩媚的眼睛。

镜里空花

（一）

“咚——咚咚——咚——咚咚——”

飞凤楼中四面垂帐的四角戏台上，带着红白鹿角面具的优伶手持折扇踩着一丈多高的大鼓，脚步踏着鼓点，身姿恰似猗猗绿竹，一派庄严中也透出些潇洒不羁的味道。

城南柳巷中只有飞凤楼是不做皮肉营生的舞乐伎坊，入夏后戏台前半卷帘的雅室内都放了冰釜，釜内冰了小梅斋的酸梅汤和新鲜瓜果，又有满室清凉，是风临城中大家公子小姐们消夏的好去处。

独孤金金和朋友约了看戏，进了飞凤楼就有可爱的小厮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引着她去了雅室“凝霜”，城主兰家的小姐兰芷和虞氏银楼的大小姐虞婵都已到了，傩舞戏也开演了。

兰芷连忙给她倒茶，摇着团扇问：“怎么这么晚啊，今日演的可是《天鹿》，我跟虞美人最喜欢的一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