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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1页）

“夫人，做人真不好啊。”小少年晒得打瞌睡，带着睡意道，“可是我想做人。”

本是好的时候，一场微凉的春雨后夫人却病倒了。大夫来看过只说，油尽则灯枯，过不了仲秋了，叫家里准备起来吧。后来黑猫才从青青姐姐那里听说，夫人十年前生产时落了病根，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早就被掏空了。

小少年守在她病榻前，看青青给她喂药，托着下巴问：“夫人，现在是好的时候还是坏的时候？”

夫人一愣，掩嘴笑：“当然是好的时候。”

“为什么呢？”

“因为这药很甜，你青青姐姐放了很多蜂蜜进去呢，不信你尝尝。”

小少年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粉红的脸蛋迅速变成了青白色，苦得到处找水喝。哄骗小孩的无良主仆笑得花枝乱颤，笑声惊飞了来院中偷食槐花的山雀。

黑猫抓着糖葫芦，手被夫人牵扯，他想，这也是好的时候。即使他是妖怪，坏的时候也比好的时候要多得多。

（十二）

不出半日，秦夫人偷人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秦越摘了那顶绿帽子，打心眼里觉得舒畅，又见她笑靥如花地牵着那小少年回来，突然想起当年他和书院里的门生去爬女学馆的墙头，只为听先生叫洛九歌背书。那才真的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声音清润如丝，一句诗在她的舌尖儿滚上一滚便成了金玉盘上的珍珠。

回到家跟老母亲这样一交待，老夫人心思千回百转了半晌，儿子的侧室奸猾又愚蠢，侍妾又是个不干净的地方出来的狐狸精，哪有洛九歌端庄大方当得起秦家脸面？她当年不过是恨洛九歌害了她的金孙，如今膝下已有了承欢的孩子，那骨肉连见都没见过自然也就被淡忘了。老夫人反过来劝儿子道：“阿九是正妻，住在别院才惹出了这么多事端。我看她精神倒是不错，想来也只是身子虚，叫个大夫来看看补一补。你们是夫妻，趁年轻赶紧抱两个孩子，女人嘛，还不都是指望孩子过日子的。”

秦越听了母亲的话，心中也踏实了，美滋滋地去了洛九歌的院子。屋外木台的案上摆了几碟小菜，他一看就知道是洛九歌拿手的几样小菜，以前甜蜜时她也经常做给他吃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原本还弃如敝屣，不过是一日，她的那些好处就像一场风雨之后的繁花，竟一朵朵地能重新捡了起来。离枝的花不能重新长回树上，可花还是香的。

“老爷。”洛九歌边给小少年布菜边道，“放妻书可写好了？”

花虽香，却已拼不出完整的一朵。

秦越的脸冷了下来：“这次是我不对冤枉了你，你还闹个没完了？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这些年在外面还没长够记性吗？”

洛九歌微微侧了侧下巴，眼角也斜过来，不动如山的端庄，只问：“没写？”接着点点头，又微笑，“妾身知道老爷时间贵重，所以妾身替老爷写好了，老爷只需签字画押便是。”

青青取来写好的放妻书，秦越不看，只盯着洛九歌额上那小米粒大的胭脂痣，惊得退了两步，懵了：“阿九……你真的……”

洛九歌沉默了片刻，陷入久远的薄薄的朦胧的回忆里，眼底清亮而温柔：“秦越，我与你最好的时候是有的，那时的恩爱并没有掺假。只是我们所求不同，你自私，我执拗，即使姻缘天定，也不过是冤家聚头。我有一百种卑鄙的法子逼你写下放妻书，你是那么爱面子的人，这恰恰成了你的弱点。我们夫妻一场，互相留点念想，好聚好散吧。”

秦越一言不发，怔怔地望着他美丽的妻子，那么美丽却那么冰冷那么远。

他回了二夫人的院子，下午叫小厮送了一封放妻书给洛九歌，字不好看，通篇却都是真挚祝福之言辞。洛九歌看完叫青青收起来，心下微暖，总算也没白恩爱一场。

洛九歌傍晚就和青青搬回了山中别院。那院子秦越给了洛九歌，随后叫人把那副香楠木的棺材也送了去，算是彻底和离了。

大约是受到了打击，秦越又病了，侧室和侍妾都在旁边整夜整夜地守着。可谁都没注意到，一个暗影爬到床榻前张大嘴巴吸走了什么似的。

自从洛九歌走了后，那只黑猫有两日没来喂食了，他实在饿得受不了。他好歹是个镇宅兽，也只有宅主的生命力才能稍稍安慰他那躁动的胃。

石饕餮委委屈屈地咀嚼着那点食物时，突然闻到了香味，是肉，妖怪的肉味。石饕餮的口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顺着香味一路爬到墙头，借着月光看到墙头下蹲着只雪兔，白白的肥肥的嫩嫩的软软的兔妖肉啊。

饕餮妖怪压抑气息，不留痕迹地蹭过去冲那毫无防备的雪兔张大嘴巴，丝毫没发觉从头顶的树上一跃而下的白老板，刹那间，他脑门上被贴了张镇邪符。

饕餮妖怪一下子动弹不得，意识却是清醒的，看到那雪兔抖了抖耳朵变成个穿白衣的少年，少年打了个呵欠，石榴红的大眼嫌弃地瞥他：“这么大还流口水，真恶心。绿意姐姐，以后不要大晚上叫我出来帮忙好吗，不睡觉眼睛都熬红了。”

绿意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小变态，你眼睛本来就是红的好吗？”

雪兔摸了摸后脑勺，眼珠一转，对着白清明撅嘴装可爱：“白老板，这个东西可以给我吃吗？”

“你倒是什么都敢吃，也不怕吃坏肚子。”白清明来之前说了，不会让他白忙活，遂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一根胡萝卜丢给他，“给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