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倘若我说,我从未信任过你,你可会生气?”
“不会,你把我从炼狱里拖了回来,把我从狗重新变回了人,现在哪怕你捅我一刀,我都不会生气,我只会感激你到灵魂深处,深爱你到垂垂老朽、生命尽头。”
“我从未信任过你,因为你一生都以男人的身份活着,早已脱离了女人卑微自制的原本模样,居高临下,放肆恣睢,视角、心性、态度,皆扭曲成了实打实的男人。”她告诉我,“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与我成亲后,很可能守不住婚姻的忠贞,像这农耕封建时代的其他男人一样,妻妾成群,养外室、风流快活、嫖娼享乐。”
“隐藏住武功,在你面前,在你心目中,我是个弱小者。”
“只有面对无力自保、无力反抗的弱者时,才能看出一个强者究竟是人是鬼是畜生,平日里,强者对强者,互相制衡,互相平等,是看不出来其真实品性的。”
“我原先的打算是,结婚,最终肯定是只与你结婚的。结婚之后,你品行依旧,表里如一,仍然平等忠贞地对我好也就罢了。结婚之后,你若是暴露出了这时代封建男人的恶劣品性,我便……”顿了顿,红润柔软的唇瓣里吐出毛骨悚然的字句,“宰了你,剁碎了喂猪,做个富贵的寡妇。”
“…………………………”
背脊凉,头皮紧凛,浑身僵直。
“不过照现在这幅光景,往后一生,肯定都看不出你内里,究竟是否具备封建男人的恶劣品性了。知道了我武功高强,但凡还存着丁点儿理性,肯定都不敢犯我的忌讳,装也得给我装一辈子的好丈夫。”
“…………………………”
“至于严严实实苦瞒着你,不敢让你知道我是壹号,那道理更简单了。你们公职官差习惯于把人群分为罪犯、非罪犯,两类。在此劫难之前,如果被察觉出了我是腥血累累的罪犯,九成可能,脱不离刑场斩,伏法伏诛。”
温暖地覆盖上我的双手,握住。
眉眼弯弯,甜蜜笑起。
“然而现在,我可以笃定,十成十的可能,大捕头,你绝对会永远与我站在一起。”
第22o章
“……”
很可怕,然而细想想,友人做得挺对的。
留张底牌,自我保护。
人不可深究,究其实质,不过都是些披着华丽衣裳的禽兽。
人性不可深究,尽其实质,尽是兽性。
哪怕我自己都不敢笃定,与一个弱势于我太多的弱小者成亲,婚后多年是否还能够永恒不变,如同婚前那般,尊重、平等、忠贞、不欺凌、不负心、不轻贱。
敬强凌弱,血肉活物几十万年的劣根性,虚浮的道德口号怎么抑制得住。
唯有制衡。
唯有她把我制衡住。
我们才能一生恩爱如初。
“都包扎好了。”
我给南乡包扎完了,南乡给我包扎。这里也没外人,全都是死尸,还有两具半死不活,近死的残废。两个姑娘毫不避讳地把外衣剪开,上身裸着,互相处理伤口,缠裹绷带。
展昭那王八蛋竟然有意识地避嫌,不往这边看了。
就感觉很荒诞。
荒诞可笑极了。
他既然是个非礼勿视的君子,哪怕快要死了也仍然固守着君子品性,那么先前是怎么做出,跟姓蒋的一起把我轮了的。
我他妈真想把他剁碎了喂狗。
遭难初始,最恨的是蒋平。
后来被虐待习惯了,蒋平不怎么恨了,最恨的是三番五次堵我生路的白玉堂。
再后来,时日漫漫,连白玉堂都没那么恨了,只剩下展昭。
恨入骨血地恨展昭。
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是展大人啊,代表沧桑正道的展大人啊!他是我在开封府的领导,我的上级,我并肩作战的战友啊。他怎么下得了手?他怎么下得了手?!
对战友心怀怨愤,不闻不问就好了,任由我毁灭在大商人的规驯中就好了,为什么加入进来,为什么,为什么……
第221章
包扎好了绷带,去屋里翻箱倒柜,找出厚实保暖的冬衣,与南乡各自裹上。
我去看锦毛鼠,那家伙,一代豪侠的生命力真够顽强的,血呼啦的,竟然还在苟延残喘,低低地哀嚎。
“明文……倘若你还有半分的良心、德行,就了结了小五,拧断他的脖子,结束他的痛苦……自始至终,动你的只有四哥与我,小白鼠从未伤害过你,他不该落得如此煎熬……”
展昭已经彻底动不了了,烂泥般,爬都爬不起来了,否则那会子我与南乡找衣服、穿衣服的空档,他就已经送小解脱了。
我穿着厚厚的黑色暗纹棉靴,朝这个武官的腹腔重重地猛踢,把他在雪地上踢出五六尺远。
内脏肯定破裂了,肯定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