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前别着印有“林澈教授”字样的工牌,这所底蕴深厚的医学殿堂,迎来了它最年轻的正教授之一。
他的办公室简洁明亮,除了必要的办公设备和堆满专业书籍的书架,最显眼的是窗台上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陆锦书在他入职第一天送来的“乔迁礼”,说是能净化空气,也净化心情。
一切都似乎步入了正轨。
授课丶研究丶带研究生……林澈忙碌而充实。
那道横亘在颈侧的丶颜色已经淡了许多的疤痕,被妥帖地掩在高领衬衫或薄丝巾之下,成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秘勋章。
只有夜深人静,或者偶尔在镜中瞥见时,那段染血的记忆才会短暂地侵袭,然後被他强行压下。
大洋彼岸的分离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了三年。他通过陆锦书,小心翼翼地了解着陆隅的康复进程。
每一次“状态稳定”的消息,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又伴随着更深的不安。
他不敢直接联系陆隅,怕成为那个刺激源,怕功亏一篑。他把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倾注在学业和工作上,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如今,他回来了,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却依然隔着看不见的屏障,不敢轻易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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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陆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天际线,室内却弥漫着一种冰冷的丶近乎窒息的沉静。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陆隅站在窗前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程颐拿着几份急需签字的文件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一下。
这几年,陆总变了很多。曾经那股锐利逼人丶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气场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
陆隅彻底变的像一座被冰封的火山,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无人能窥探。
这三年陆氏在他的铁腕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每一个决策精准冷酷,无懈可击。
心理医生的复诊报告也显示他的PTSD症状已极大缓解,闪回和崩溃几乎不再发生。
但程颐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陆总的话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深,抽烟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程颐将文件轻轻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打破了沉寂:“陆总,这是和景远合作的最终协议,法务部已经审过,需要您签字。”
陆隅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程颐看着陆隅沉默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今天下午去华东医大洽谈一个联合实验室项目时,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他越想越觉得像。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作为跟了陆总这麽多年的心腹,程颐觉得有必要说出来。
他斟酌着字句谨慎地开口:“陆总……还有件事。今天下午我去华东医科大那边谈项目,出来的时候……好像……好像见到林先生了。”
“哪个林先生?”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陆隅自己就僵住了。
还能是哪个“林先生”?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
这个名字,像一个被深埋在冻土之下的禁忌咒语,轻易不敢触碰。
三年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不去打听任何一丝一毫的消息。他用工作丶用治疗丶用近乎自毁的沉默将自己填满,只为了遵守那个“分离”的约定,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对方康复的阻碍。
陆隅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燃烧的烟灰簌簌落下,烫在他昂贵的定制西装裤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焦痕,他却浑然未觉。
他以为他筑起了足够高的心墙,足以抵挡任何关于“林澈”的风吹草动。
陆隅死死盯着程颐,等待着一个答案,又仿佛在恐惧那个答案。
程颐被陆隅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凛,连忙补充道:“只是远远看到一个侧影,在医学院大楼那边,穿着正装,气质……很像。也可能是看错了,毕竟林先生他……”
“华东医科大……”陆隅重复着这几个字,将烟蒂彻底碾碎在烟灰缸里,指尖微微发白。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任何表示。
其实程颐早就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名字,那个人,从未离开过陆总的心里。
哪怕一分一秒。
陆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悸动。
PTSD的阴影像一只冰冷的手,试图扼住他的喉咙,提醒他过去的惨烈和分离的初衷。
他不能失控,不能……吓到他。
陆隅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动作沉稳地在程颐放下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知道了。”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冷静,听不出任何波澜,“项目按计划推进。”
程颐接过文件,看着陆总看似平静无波的脸,却感觉办公室的空气更加凝重了。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陆隅坐回宽大的皮椅里,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上。
曾经的那枚戒指分开时,他取了下来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陆隅又点燃了又一支烟,手指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烟雾缭绕中模糊了他红透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