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和失重感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整个人被塞进了粘稠的胶水里。
黎九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他记忆中秋野的枫红似火,也不是落枫河的波光粼粼,而是一片……
极其柔和的、仿佛笼罩着薄纱般光晕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草木清香和淡淡硫磺味的奇异气息,那是属于青冥大陆特有的、带着一丝荒古和衰败的“生机”。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剧痛,尤其是肩窝和手臂的贯穿伤,虽然不再流血,但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更糟糕的是,体内那股力量在穿越空间通道后变得异常躁动,仿佛回到了母巢,更加疯狂地冲刷着他的骨骼血肉,带来一种既痛苦又诡异的舒适感。
“呃……”他闷哼一声,终于撑起上半身。
然后,他愣住了。
他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极其柔软的、泛着淡金色光点的草地上。
草地中央,是一个小小的、清澈见底的泉眼,泉水正汩汩冒着热气,散着温暖纯净的能量。
更远处,则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流动的光幕之中,光幕之外,是令人心悸的末日景象:扭曲的、仿佛被无形巨手撕裂的山脉;流淌着暗红色、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河流;天空中翻滚着铅灰色的、不时划过惨绿色闪电的厚重云层……
整个青冥大陆,就像一块被摔得粉碎、又被强行粘合起来的琉璃,处处透着衰败与死气。
唯有他所在的这片草地,连同泉眼周围不大的区域,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维持着脆弱而珍贵的宁静——这就是最后一块净土。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夸张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叫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我的祖宗姥姥!爷爷!奶奶!喂!快来看!天上掉下来个……掉下来个什么玩意儿?!”
黎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靛蓝色劲装、身形高挑矫健的青年正目瞪口呆地站在泉眼不远处。
青年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分明,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活力,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充满野性张力的英俊。
此刻,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黎九,仿佛看到了什么史前巨兽。
黎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碎染血的t恤(原本白色的部分已经被血污和泥土染得看不出颜色),沾满泥泞的裤子,还有那张……他自己都清楚现在是什么效果的脸。
空间通道的撕扯和体内力量的不稳定,让他无法维持“小黄毛”的伪装,此刻的他,正是那个在局观察室里引起混乱的、俊美得近乎妖异的“黎九”。
雪青色的碎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浓密的睫毛下,那双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显得水光潋滟、虹膜颜色变幻不定的眼睛,此刻正带着一丝茫然看向那个青年。
苍白的皮肤在净土的柔光下仿佛自带莹润的光泽,沾着血迹和尘土,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感。
他身上的每一处线条,从紧绷的下颌到锁骨窝的凹陷,再到被血衣勾勒出的紧窄腰身,都像是被最苛刻的造物主精心雕琢过,越了凡俗的认知。
“表哥……?”黎九试探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认出来了,这桀骜不驯的气质,这双飞扬的眉眼,是二叔家的儿子,他的表哥——黎风。
“嘶——!”黎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你你……你认识我?等等!黎九?!你是小九?!我的天!你怎么……你怎么……”
黎风绕着躺在地上的黎九走了两圈,眼神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最终定格在他那张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混杂着震惊、惊艳、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嫉妒?
“你小子……去那边一趟,是去换头了吗?!不对,是整个人都回炉重造了吧?!这……这长得也太不像话了!”
。。。。。。。
暮色初染,清欢提着半袋青笋,身旁太太挽着他的手,缓行于嘈杂菜市。
她一身素色棉裙,小腹已悄然隆起如含苞的初夏新荷——那里孕育着尚未谋面的小生命。
她侧脸线条温润柔和,江南水乡的灵秀仿佛沉淀在眉梢眼角,此刻正含着浅浅笑意,连带着鬓角被风拂起的一缕青丝都显得格外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