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开始收拾碗筷,来来想帮忙,被他拦住了:“你坐着吧。”
“我……”
“你需要冷静。”老陈看了她一眼,“我也需要。”
来来在沙上坐下,看着丈夫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结婚七年,他们很少吵架,更少在孩子教育问题上产生这么大的分歧。老陈总是说:“慢慢来,孩子有自己的节奏。”而她总是焦虑:“别人家的孩子都会了。”
今天,她的焦虑终于冲破了堤坝,淹没了所有人。
九点钟,书房的门开了。小来拿着写字本走出来,递给来来:“妈妈,我写完了。”
来来接过本子。最后一页上,“天地人”三个字工工整整,每个字都写了十遍。虽然笔画还有些稚嫩,但能看出来是认真写的。“人”字的捺笔终于收住了,像个小人稳稳地站着。
“写得……很好。”来来听见自己说。
小来点点头,没有笑,也没有说“真的吗”,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去洗澡吧。”老陈说。
小来又点点头,自己去了卫生间。来来坐在沙上,看着手里的写字本,突然现最后一行小字下面,有一小片水渍——是眼泪滴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她把本子紧紧抱在怀里,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晚上十点,小来睡着了。来来轻手轻脚走进儿童房,在女儿床边坐下。床头灯的光很柔和,照在小来熟睡的脸上。她的左脸颊还有些微红,在灯光下看得格外清楚。
来来伸出手,想摸一摸,又怕惊醒女儿,手悬在半空,最后轻轻落在被子上。
“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回到客厅,老陈还在等她。茶几上放着两杯热茶,已经快凉了。
“我们谈谈。”老陈说。
来来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茶杯,汲取那一点微弱的热量。
“我知道你压力大。”老陈先开口,“工作,家务,孩子的教育。但你今天过分了。”
“我知道。”来来低头看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控制不住。”
“小来今天问我,妈妈是不是不爱她了。”
来来猛地抬起头:“她真这么问?”
“嗯。”老陈叹了口气,“我说妈妈当然爱你,只是妈妈今天太累了,做错了事。”
“然后呢?”
“然后她说,那她以后要更乖一点,这样妈妈就不会累了。”
来来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进茶杯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个好妈妈。”她哽咽着说。
“没有人是完美的。”老陈握住她的手,“但打孩子解决不了问题。小来是敏感的孩子,你今天这一巴掌,可能她会记很久。”
“我知道。”来来擦掉眼泪,“我现在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后悔没有用,要想怎么弥补。”老陈说,“小来其实很要强。她写字写不好,自己心里比谁都急。你越逼她,她越紧张,越写不好。今天你打了她,她反而写完了——但那不是因为她想通了,是因为她怕了。”
这话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来来心上。是啊,小来今天终于写完了作业,但那不是出于对学习的热情,而是出于对母亲的恐惧。她用一个巴掌,把女儿对写字最后一点可能的兴趣也打没了。
“我该怎么办?”来来问,声音里满是无助。
“明天好好跟她道歉。”老陈说,“真诚地道歉,告诉她你错了。然后……”他顿了顿,“然后你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工作上的事,别带回家。孩子的事,急不得。”
那晚,来来一夜没睡。她躺在小来身边,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一遍遍回想下午的情景。小来惊恐的眼神,响亮的巴掌声,还有之后那种死寂般的安静——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凌晨四点,她悄悄起床,走到书房。写字本还摊在书桌上。她打开台灯,一页页翻看。前面几页是上周写的,字迹虽然稚嫩,但能看出一天比一天进步。翻到昨天那一页,“天地人”三个字突然变得歪歪扭扭——就是从昨天开始,小来说“不想写了”。
来来仔细看着那些字,突然现了一个细节:在“人”字的捺笔处,纸上有许多浅浅的凹痕——那是小来用力过度,笔尖划破纸张留下的痕迹。这个孩子,其实一直在努力,只是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而她这个当妈的,非但没有鼓励,反而用最粗暴的方式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
天快亮时,来来做了一个决定。
早晨七点,小来醒了。她看见妈妈坐在床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小来,妈妈有话跟你说。”来来轻声说。
小来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昨天妈妈打了你,是妈妈错了。”来来尽量让每个字都清晰,“打人是不对的,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对。妈妈向你道歉,你能原谅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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