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惊愕过后,她垂了眼,欠一欠身,温和道:“大人别来无恙。”
之后荀御医追过来与她讲话,程芙更是始料未及。
驿站的墙垣低矮,泥土夯实而成,墙根长了一丛丛淡紫色的小花,初冬的风一吹过,凉凉的花草香气盈满裙摆,荀叙往旁边挪了挪,免叫风把两人的衣袂吹到一处。
“没想到吧?”他笑呵呵的,随手递给程芙一只金黄色的蜜橘。
人是陌生的,声音也是陌生的,气息更是陌生,但这一刻钻进她耳中的语气是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程芙捧着蜜橘,“您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她指的寿善药馆相遇那次。
荀叙:“我也想啊,谁知你像条受惊的鱼,嗖地弹开。哇,没想到你本人防备心那么重,满脸警惕,拒人于千里之外。”
寥寥几句话,都不敢正眼打量他。
程芙红了脸,“我不知是您。”
她对他不会有任何防备心。
荀叙眼见她突然快走两步,转到了他正对面,仰脸看了看他,而后深深弯腰揖礼致歉:“当初我并非有意不辞而别,走之前……我很忐忑,其实一直在想您和付大娘会如何看我,可我顾不了太多,只得把你们抛诸脑后。”
她咬了咬下唇,继续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大人原谅。”
“我又没生气,谈何原不原谅。”荀叙笑眯眯地剥着蜜橘,“倒是付大娘,她很想你。”
“嗯,我会写信专程向她解释。”
“你是为了逃婚吧?”他突然问。
程芙脸一白。
荀御医立刻退到了边界外,转移话题道:“说真的,你胆子挺大,就这么跑去疫区,不怕死?”
“大人都不怕,我也不怕。”
荀叙就笑了。
“其实也没多吓人。遇到难处大可以跟我讲。”他道。
“好。”
程芙也没客气。
“一直戴着面巾很难受吧,吃橘子都不方便。”荀叙指了指脸颊,示意她可以摘了。
程芙从善如流,取下憋闷的丝帕,对荀叙莞尔一笑。
他也笑笑。
有种发现了老熟人真面目的新奇感。
蜜橘皮薄肉肥,程芙咬了一瓣,甜蜜涌入喉头,一抬眼,发现荀叙早已快步离开她,正在与驿卒的媳妇讲话。
他问:“今晚吃什么?”
“回大人,有白米粥、面条、馒头,菜是我们自己种的萝卜、辣椒、菘菜还有腌黄瓜。”
“没有肉?”
“有的大人。有羊肉和我们自己捞的鱼虾蟹。大人千万别小看我们这里的螃蟹,个头虽小实则内里大有乾坤,蟹黄粘稠流油,蟹膏饱满醇香,正是最肥的季节。”
程芙轻轻咽了下。
荀叙高兴地赏了驿卒媳妇一角碎银,“多来点螃蟹,可惜时间不够,否则挖蟹取肉和黄做成浇透更好吃。”
驿卒媳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贵人啊,打赏人用银子,顿时变得结结巴巴,“大人,若,若想吃,民妇可以给您剥,明早就能吃上。”
“那倒不必,对了,无需准备范吏目的晚膳,他过午不食。”说完,忽然回头看程芙,问,“你爱不爱吃螃蟹?”
程芙忙点头,“吃,吃的。”
“那再多些螃蟹。”荀叙对驿卒媳妇道,“我怀疑这位医女饭量不小。”
驿卒媳妇嘿嘿笑着应下。
饭点一到,沐浴更衣后的荀叙噔噔噔走下楼,扫了眼饭桌,门外随行护卫坐了两桌,屋里熊家姐妹一桌,程芙独坐角落,范吏目不在。
他径直走到程芙对面,坐下,道:“不介意吧?”
“大人说笑了,这要不是公差,我定会请您喝两杯。”
“哈哈,我不擅饮酒,不过你可以请我吃饭。”
“好。”
程芙询问他付大娘的情况,得知付大娘也没有怪过自己,不禁潸然泪下。
荀叙头疼,蹙眉道:“吃螃蟹时多愁善感是大忌,你没听说过?”
“没听过。”程芙忙擦了泪。
驿卒媳妇端上一大盘热腾腾的螃蟹,浓鲜扑鼻,而后上了主食和菘菜炖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