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不以为然:“朕与老师,岂是他人能比?”
徐敏不说话了。
另有些无关痛痒的弹劾,太离谱的魏逢放着没管。御史台那群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盯着人后宅,说某某官员纳了太多小妾,败坏风气。又捕风捉影地说对方宠妾灭妻,说得义正言辞。魏逢拎起来看了眼是哪个倒霉蛋又被这群言官盯上了——哦,倒霉蛋正是崔有才的父亲,崔蒿。
“崔蒿也是个奇人,养得一双儿女都很有意思。”
魏逢想起崔有才:“朕看这群言官逮着他一人折腾,连他让自己女儿和未婚夫私下见面这种事都拿到朕跟前说。”
徐敏:“男女未婚嫁之前私自见面,确实不妥。”
“朕看没什么不妥。”
魏逢:“郎有情妾有意,元宵佳节出去看个花灯,有何不妥?”
徐敏又道:“崔大人画一些不堪入目的小册子,更是不妥。”
“人有七情六欲,画个半露仕女图也没什么。”
徐敏:“需循礼法秩序。”
“迂腐。”
魏逢没理会他,他年纪轻,又被许庸平纵得随心所欲,情法私欲上一向待人宽松,对着满篇陈词滥调写了个硕大的“已阅”,写完才发现许庸平在前头批了个“稍约自身”。
要是平日魏逢可能会把“已阅”划去,不过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烦地看了半天,扔了笔,“啪”地一声:“差不多了,去看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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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给母后请安。”
魏逢去时景宁宫刚摆了晚膳,秦苑夕没有穿繁杂的宫装,头上也没有戴那些个贵重发簪步摇,素着一张脸放下书卷:“本宫知道陛下用过了,一道坐下来再吃碗粥。”
她看了眼魏逢,皱眉道:“太瘦了。”
魏逢还是听话的,坐下来拿了勺子搅弄碗里的鸡肉粥。秦苑夕口味和许庸平一样,淡得厉害,他吃了两口觉得实在没味道,碍于长辈在场,硬着头皮咽了大半。
秦苑夕没有问他出宫的事,转而说起另一件事:“陛下下半年就要立后,选秀只是走个过场,本宫的意思是后位和四妃中至少定下两位,其余都由着陛下心意来,陛下看怎么样。”
这些事她有经验,魏逢恹恹地说:“都交由母后定夺,朕没有意见。”
秦苑夕脸色和缓:“前朝后宫,陛下心里有数。四妃之首为贵,陛下若有喜爱的女子再说,若没有就先搁置。随后是淑贤德,本宫看许家七小姐许雪妗不错,不如择了‘淑’字去。”
许七小姐。
魏逢垂了垂眼,慢吞吞地问:“这是母后的意思,还是老师的意思?或者……是母后和老师的一起的意思?”
“有什么区别。”
秦苑夕知道他在想什么:“本宫和阁老都是为陛下好。”
魏逢隐忍不发:“所以他让你来跟朕提?”
“陛下。”
秦苑夕为他的不懂事叹了一口气:“你还不明白吗?君臣君臣,伴君如伴虎,君心似海深。从前是师生,如今是君臣。今时……不同往日,有些话,他也很难向陛下开口。”
“儿臣还有事,告退。”
魏逢顷刻间站起来,冷硬地说了一句,拂袖而去。
他身上有先帝的影子。
宫殿寂无人声,秦苑夕身边的苏菱上前来撤膳:
“娘娘把话说得这么清楚,陛下怕要恼了。”
秦苑夕坐着,卸下力气:“许庸平把他宠得太过了,万事小心,万事亲力亲为,总会难做的。”
“阁老不愿意做恶人,难道就交由娘娘来做?”
秦苑夕:“本宫自愿的。”
苏菱陪着她,眼看太阳要落山了,秦苑夕骤然惊醒一样才把手搭在她腕子上,神情凄惶地问:“苏菱,他可是真要娶妻了?”
苏菱不忍,还是打破道:“是,娘娘,阁老要娶妻了,是忠勇伯府的二小姐。”
“这么多年了……”
秦苑夕摇摇欲坠,喃喃:“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
这是整个周朝身份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住在最奢华的宫殿中,此刻抓住她胳膊的力道却犹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苏菱看不过,艰难劝道:“阁老想必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秦苑夕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有什么理由,魏逢既然已经登基,他放下心,自然要娶妻生子……生子……”
她反复念着后两个字,形状疯魔得让苏菱都有些害怕,晃醒她:“太后!太后!阁老还没有明说要娶妻!”
“轰隆!”
天边劈下一道惊雷,秦苑夕打了个寒战,仿佛突然惊醒。她披散着头发,不施粉黛,像个从未出过阁的女孩,无助地、带着哭腔地问苏菱:“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太后……”
苏菱毫无办法,只能徒劳道:“还没有确切消息,阁老只是去了一趟,还没有定下……”
秦苑夕不信了。
没有人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她哭够了,擦掉鬓边泪水,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脸——二十六七的年纪,虽不及二八年华少女青涩天真,眉目间却别有一番风情。她坐着,坐着,坐了一整夜,直到伺候的下人都睡了,她突然拿起鲜红口脂,在唇上勾勒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