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尽霜见他听不进去也不再继续:“不要太过分。”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
许贵琛朝他一拱手,看向竹斋方向时眼中仍有愤恨,愤恨中还夹杂妒忌。
许尽霜从拱门出去,许贵琛立刻换了副表情:“这些东西谁让你们搬走的?”
一人上前:“回五少爷话,是……是……”
不等他说完许贵琛不耐烦地打断:“你给我听好了,任何国公府的东西,他许庸平都不能带走。”
场面僵持,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许贵琛猛然回头:“谁在那儿!”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唇红齿白笑意盈盈,正在檐下风铃作响处看他。
“这可不是国公府的东西,这是御赐之物。”
魏逢百无聊赖地伸手一点面前的箱子:“御赐的东西,也不能带走?”
他生得有些精怪了,许贵琛听说过竹斋有客的事,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朋友,许庸平至今未婚配,他不信是区区朋友这么简单,想通关窍后更是嫌恶:“这国公府一砖一瓦都是我许府的东西,许庸平要搬,休想带走一砖一瓦!”
“贵琛。”
许贵琛回身见礼:“父亲,大伯,你们来了。”
许宏禄和许宏昌接连出现在东园,后面跟着一堆宗亲,无一例外皆面色凝重。
前者冷哼一声:“他今日敢从国公府搬出去,明日是不是就要分家,我看他是胆大包天!”
邓婉也来了,这会儿也不哭哭啼啼了,用手帕擦眼泪见缝插针道:“他要搬出去,外头指不定怎么说我这嫡母苛待庶子把人逼走。天可怜见的,我对他真是尽心尽力啊……”
那堆族亲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纷纷拱火:“此事不可,传出去岂不有损我陵琅许家颜面。”
“我看要请家法。”
“这大不孝的事,呼哧,呼哧,要请族长决断啊。”
“今日搬家明日分家,说得有道理啊。”
许蒋氏干瘪的身体挤在里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用极其弱小的声音争辩道:“是他没地方可住啊……”
她的话被许宏禄打断:“你说什么?”
许蒋氏瑟缩了一下,磕绊道:“我说……我说……”
许宏禄不耐:“就说你同不同意请家法!”
“我,我……”
“你同不同意?”
那小脚女人低下头,低下低了一生的头:“我同……同意。”
许宏禄不再理会她,挽袖子得意洋洋:“自然要请家法!不仅要请我还要亲自教训这逆子!”
父为子纲,许庸平在朝为官后他不可避免失去了一些作为父亲的威严和不可忤逆性,只有家事上才能镇压一二。魏逢冷眼看着这些人,看着许庸平名义上的父亲和嫡母,母亲,叔伯宗亲,兄和弟。
五日而已。他在国公府不过第五日而已。
他的老师在这里呆了三十二年。
魏逢不发一言地转身,把这些人扔到了身后。他走出两步,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终于走光了了,许贵琛还在那儿指手画脚:“这个箱子打开来我看看,这个搬出来,这个搬出来……这个也给本少爷搬出来,我许家的东西,这叫偷你们知不知道!”
魏逢面无表情掐了下自己的虎口,往回走,突然听见棍棒落地声。
有某一刻他突然想起蜀云问他,很久以前问他,“陛下,你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吧,至少不管你犯什么错,阁老都没有打过你,对不对?属下说的不是手心,是荆棘、藤条还有铁棍。”
少女天真无知道:“三哥也挨打啊,祖父从蒋姨娘那儿把三哥带到膝下亲自教养,蒋姨娘也阻止不了……三哥就和祖父住在一起。”
“祖父跟着太宗皇帝行军打过仗,一铁棍能把人打吐血;族中长老家法更是严酷,沾了盐水的荆棘条抽得人皮开肉绽。三哥已经做得够好了,好不好都要挨打。幼时我见过祖父毫无预兆地打三哥……所以才害怕去祖父那儿。”
刹那间魏逢后槽牙响了下,梭然转身喊道:“徐敏!”-
刑部大牢门口。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离开。
“秦炳元从诏狱移交刑部大牢,十日后午门斩首。秦家举族流放,罪名不是谋反。”
蜀云:“陛下留了他们一条命。”
许庸平点头。
他刚从刑部大牢出来,蜀云以为要回府,听见他道:“去宝华寺。”
……
临时起意,宝华寺没有闭寺。不少香客前来上香,主殿拥挤。
莲台上佛身温和慈悲。山间不久前下过小雨,通往他的路崎岖泥泞,似要将一生走尽才能到达。
“阿弥陀佛。”
寺庙方丈寂通亲自作陪:“阁老有些时日没来,想必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