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庸平:“臣一向说话算话,不像陛下。”
魏逢着急:“朕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许庸平没告诉他,目光落到他穿了鞋的脚上:“陛下脚这就能走了?”
“能走这么长!朕……唔……惜……砰!”
魏逢给他比划出一段无法翻译的动作——小孩的语言系统跟大人的好像不一样,他小时候说的话颠来倒去发音也很奇特,总之说了一长串没几个能听懂的字,字跟字之间断得也不清楚,整个像吐出来一块黏黏的麦芽糖。
现在被捏着嘴,叽里咕噜地冒出来一大串口齿不清的话。
许庸平从容翻译:“不疼了?走路才疼?”
“系的系的!”
许庸平松开手:“臣让人烧水,陛下擦擦身体。臣就在屏风外面,陛下洗好叫臣?”
魏逢揉了揉发酸的脸,点头,又赶快补充:“老师不要走太远了!”
他可能是真被摔疼了。
许庸平:“陛下怎么摔的?”
魏逢两腿在空中划了下,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朕脚受伤不能碰水,昨晚康太医好不容易批准朕洗,朕从浴池出来忘记自己脚受伤,一下就滑倒了。脑袋磕到地上,撞了好大一个包。朕虽然还小没有腰,但是也感觉扯到了,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许庸平:“没有人看着陛下?”
“老师不要怪别人。”
“是朕……”
魏逢飞快地一抿唇,耳根燥红:“朕觉得不好意思。”
宫里除了宫女就是太监,被人看着他总觉得浑身要长跳蚤,都不肯从水里出来,更不用说擦洗全身。他一想到那个场景,十几个宫人围在一起伺候,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他捂着耳朵长长地吸了口气,不明真相地说:“一定是朕受伤太麻烦了,所以黄公公才把朕丢给老师的。”
许庸平逗弄他:“陛下在臣这儿不会不好意思?”
“咳……咳!”
魏逢呛咳一声,支支吾吾地说:“朕被老师从小看到大的嘛。”
这次轮到许庸平无言。
无言归无言他还是抱了人去偏房,小小一段路,魏逢显得格外兴奋,他白天背了个包袱四处乱跑,现下终于觉出一点身上的疼痛来。偏房放了打浴桶和小脚盆,一个小小的木马扎,他老老实实坐在马扎上,双腿忽然并拢。
“老师……朕自己来。”
许庸平懒得揭穿他:“臣看看。”
魏逢缩了缩脚。
许庸平半蹲下来给他看脚,半天没说话。魏逢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更忐忑了。
他根本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坐得住的性子,屁股挨在凳子上不到半盏茶就要下来到处走两步才行。涂药脚底黏糊不方便穿袜子,他更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宫里他一人说了算没人管得住他,他更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至于本来四五天能好全的伤口恢复进程缓慢——脚底板受到挤压的血泡还没消,擦刮出来的小伤口承受全身重量好了又崩开,不严重,看起来却很吓人。
许庸平收回握住他脚踝的手,淡淡:“陛下三日不要下床了。”
魏逢脸一下皱起来,不过他是不敢说“不”的,刚要为自己争取宽大处理许庸平抬头看了他一眼。
“……”
魏逢立刻坐直,指天发誓:“朕保证三天不下床。”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朕还是想下一会会儿的。”
“好不好朕不痛……嘶!”
许庸平没说话,用浸了水又拧干的布帛给他擦脚,碰到某个结痂又裂开的伤口,顿时他就倒抽一口凉气,差点痛出生理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许庸平这时候问:“陛下刚刚跟臣说什么?”
“……”
擦干净脚剩下就容易多了,魏逢彻底老实,有点费力但还是自己脱了衣服用清水擦全身,他实在是摔出心理阴影,洗澡地上到处是水,他揉了揉腰上的淤青,脱一件探头喊一声:“老师你还在不在?”
浴桶冒出热气,花鸟屏风如山雾缠绕人身。
许庸平在隔间静默片刻,道:“臣在。”
“老师你再等朕一会儿。”
又过了会儿,魏逢又说:“朕就要洗好了,朕在穿衣服了。”
“臣知道。”
……
魏逢气喘吁吁完成了比平时艰难好几倍的洗澡工作,爬到床上都有点流汗。休息了半天他平躺在床上伸展四肢,看了两页写风土人情的小人书,一下感觉瞌睡吃掉了脑子:“好累,朕眼睛睁不开。”
“陛下睡吧,臣在外间,陛下有事叫臣。”
许庸平替他放下一半床帐,打算熄灭灯烛,手一顿。
“老师不要走,陪朕说说话。”
魏逢扯着他袖子,想了想问:“老师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