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庸平说:“去吧,臣在这儿等着陛下。”
魏逢点点头,他衣摆是织锦,图案是不知名的重瓣花,静时收拢,含苞欲放。动则花瓣层层舒展,每走一步都像有小花开在月光下。
乌日娜显得有些紧张,舔了舔唇瓣。魏逢听她说了什么,又走回来。许庸平在光和暗交织处的折角等他,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走到面前。
“老师不好奇朕跟她说了什么?”
昼夜温差大,许庸平从身边人手中拿了披风,替他系上扣子,说:“臣不好奇。”
魏逢:“不好奇朕也要说。”
“她一直盯着老师看。”魏逢似真似假地抱怨,“朕就告诉她不要看了,朕会吃醋的。”
许庸平不慎碰到了他侧脸,低低道:“还有呢。”
“朕还跟她说……”
许庸平听见身边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声音,和风沙一起吹进耳朵里:“朕的老师总有一天会变成朕的皇后。”
魏逢向他求证:“世上无难事,人心自不坚。对不对,老师告诉过朕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四下无人,风徜徉,酒清香。晚风吹过绿草摇摆的身体,灯笼微弱的红光。
许庸平看了他很久,说:“不早了,回去吧。”
魏逢紧紧跟在他身后。
回清凉殿的路,树上的知了冒出来,在燥热暑气中烦扰地叫。
经过荷花池,魏逢走不动路了,拉拉许庸平眼巴巴地看着最靠近岸边那一朵:“老师朕想要一朵荷花,朕胳膊短够不到!”
“……”
许庸平为他别掉了一支亭亭玉立的粉荷。
这朵荷花开得较之满池塘要晚,其余都生长出了莲蓬,这一支还欲绽未绽地裹着自己心爱的果子。果子周边是一圈嫩黄的花蕊,迎风微微地颤抖。
魏逢握着细长的杆,闻到一股很淡的清香。
他一只手抓着许庸平,忽然低落地说:“朕不是故意小老师那么多岁的。”
许庸平停下了脚步。
清凉殿最后一扇大门近在咫尺,承鹿行宫还是距离皇宫和京城太远了,远到让他暂时忘记自己是谁,觉得是不是可以。
可以偷得黄粱一梦。
“陛下抬一抬头?”
魏逢慢慢地抬起头,一怔。
他看到漫天灼灼的红。
红色绸缎绑满整个内殿大柱,一双红烛垂泪,窗花剪纸透出温暖明媚的颜色。瓜果枣桂摆满银质托盘,精巧香炉鼓着大肚子吐香,梁上牵出红色彩线。金漆彩照,灯如白昼。檀木托盘静置桌面,清酒盈满金樽。
“时间仓促。”许庸平温和地说,“以后有机会吧。”
魏逢怔怔地看他,连他将自己手中的晚荷拿走都没有察觉。他漆黑眼珠中映出一片片的艳丽颜色,只觉得民间以此作为喜事象征是有道理的,让人甘愿沉入红花与红烛构筑出的堂皇宫殿,即便远方是未知的湍急河流,布满荆棘与险象的不平前路。
“回京师后,臣有一样东西要给陛下。”
魏逢睁大眼睛:“老师要给朕什么?”
许庸平看着他,说:“臣迟到的聘礼。”又道,“有些东西,臣应该给陛下。”
魏逢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张了张嘴,想问那个问题,但许庸平先一步温和地盖上了他的眼睛,说:“陛下想要的一切,都会在陛下手中。”
第50章50朕来还愿
魏逢在那晚过后的第三天出现发热和频繁咳嗽的症状,他老老实实休养,在外面穿和夏天不相符合的非常多的衣服,手脚都包裹起来,有风就绝不出门。他小时候有段时间风寒会头痛咳嗽呕吐,那时候是他体重最低的时候,太久没有出现这种问题。许庸平心里敲了警钟,本打算问问随行御医,但魏逢一生病就变得粘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他怀里,让他根本抽不开身。
好在没几天退烧,问题不算大。许庸平看他精神还好,招了御医问,对方说是吃太油引起的肠胃不适,加上风寒导致的免疫力低下,肠胃更容易激惹,吃清淡些就好,别的无碍。
过两天果然好了,许庸平没有兴师动众,打算回宫再问问康景亮。他隐约觉得魏逢最近精神不太好,说话飘在空中,不能落地。逼他多吃了两日红枣炖鸡。
魏逢没挑食,老老实实吃了很多。
他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送走达乐后天天掰着手数还有几天回宫,回宫就能知道许庸平要送给他什么。玉兰听见他天天念念有词不由得失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陛下在宫中不是还盼望着出宫玩吗?出来又想回去了?”
她眼底有担忧,问:“天这么热,陛下不想在行宫中多呆几日吗?”
“不呆了不呆了。”
魏逢用力摇头:“路上还要走十天半个月,回宫秋天都过一半了。”
张恪来上奏,一杯茶也没讨到,站在殿内看所有人忙碌。魏逢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点碍事,坐在凳子上问:“你有什么事?”
张恪为自己掬了把辛酸泪,躬腰道:“不知陛下看了前两日的折子没有,夏汛结束,崔有才也要回京复命了,治水的事他办得很漂亮……”
乍一听这个名字魏逢脑袋转了转,想起来:“朕知道了。”
他身上的夏衣冰丝一半纹路,是少见的白色。坐在窗边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他想要什么赏赐你去办。”
张恪暗中松了口气,说了好事又说坏事:“彭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