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擡头,看见顾临嘴角挂着一点疲惫的弧度,眼睛里却盛着十年未变的澄澈。
窗外突然传来早春的第一声鸟鸣。
林修远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堵在喉咙里。
他只能更紧地握住那只手,仿佛要将这温度刻进骨髓,顾临的指尖终于有了暖意。
“但是,”顾临忽然用指节抵住他的掌心,“下不为例。”
这句话带着久违的任性,像是回到了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
其实,他们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
只不过那时的林修远,还是个在街头巷尾独自求生的孤儿,而顾临已然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存在——成绩单上永远的第一名,师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少年,却因为校园里那些阴暗的嫉妒而産生了奇妙的联系。
顾临太过优秀,又太过老实,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钉子。
而林修远虽然一无所有,却有一身不要命的狠劲。
每当顾临被堵在放学後的巷口时,总能看到那个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用拳头和淤青替他挡下所有恶意。
顾秦风当年救下林修远,也并非出于任务需要,而是源自一份纯粹的善意。
在那个实验仓库里,他一眼就认出了少年单薄的身影,恍惚间想起了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向他伸出援手——那人正是林修远早逝的父亲。
命运弄人的是,顾临在父亲离世後,记忆开始逐渐模糊。
葬礼上他哭到昏厥,被紧急送入医院,醒来时医生给出了令人心碎的诊断:“创伤性记忆缺失。”
他的大脑选择了刻意遗忘,将父亲临终前的一切记忆都封存起来。
连同那个叫梁轩的少年,也一并消失在他的记忆深处。
从此,顾临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个雨夜,停留在父亲离开前的最後一刻。
难怪自己当初看到那张【死亡证明】上“梁轩”这个名字时,心头会掠过一丝异样的熟悉感。
现在看来,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或许从未真正消失。
它们只是被埋藏在记忆最深的角落,像尘封的旧相册,等待着某个瞬间被重新翻开。
顾临望着眼前的人,忽然意识到——命运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将他们推回了彼此的生命里。
……
“我都记起来了。”
“我也不怪你了。”
顾临又补上这两句,语气平静得近乎释然。
十年的隔阂丶误解与错过,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轻,轻得像那年落在他们肩头的雨,终会蒸发消散。
林修远突然红了眼眶,他低头将前额贴上两人交握的手,肩膀微微发抖。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顾临手背上。
顾临怔了怔,指尖触到那滴温热的湿润。
他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像是被烫到般,却又舍不得移开。
“你怎麽…”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林修远发红的眼尾,那里凝着一片潮湿的水光。
这个曾经在酒吧枪声中都敢拽着他亡命奔逃的男人,此刻却低垂着头,肩膀微微战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顾临忽然觉得胸口发胀。
他擡起手,却在即将触到对方脸颊时迟疑了。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林修远睫毛上的泪珠照得晶莹剔透,仿佛随时会坠落。
“别哭…”他最终只是轻轻拽了拽林修远的袖口,声音软得不像话,“…难看死了。”
这句话带着十年前的语气,连尾音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林修远猛地又将他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
顾临听见耳边压抑的抽气声,温热的液体渗进他肩头的衣料。
他叹了口气,终于擡手回抱住对方颤抖的脊背。
作战服粗糙的面料蹭过掌心,带着硝烟和血的气息,却比任何丝绸都让他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