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但瞳孔涣散,像是在看温言,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话,却不出声音。
办公室里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秒都拉得很长。
“o……”苏念喃喃道,像是在重复一个听不懂的词,“低于o……”
“而且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温言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实际上可能更低。他可能根本撑不过手术,可能在术中因为大出血死亡,可能在术后出现严重感染,可能生排异——即使你们有特殊的免疫相容性,也并非百分百免疫排异。”
他每说一句,苏念的脸色就白一分。
“即使手术成功,术后恢复期也极其凶险。他需要度过感染关、排异关、肝衰竭关……每一关的死亡率都不低于o。”温言的声音越来越轻,“苏念,这不是希望,这是……这是用你的命,去赌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苏念缓缓站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她走到窗边,背对着温言,看着窗外医院花园里的景色。阳光很好,有病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有家属推着轮椅散步,有孩子在草坪上追逐。
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而在这间办公室里,一个男人正在宣判另一个男人的死刑,同时告诉她:你救不了他,即使你愿意用命去换,也救不了。
“所以,”苏念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这就最最终的结果,对吗?”
温言没有说话。他不需要说话,沉默就是答案。
苏念转过身,看着温言,看着桌上那沓厚厚的报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旋转的肝脏模型。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东西,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很怪异,很扭曲,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来的。她的眼睛在笑,但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知道了。”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谢谢你,温言。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很稳,没有一丝摇晃。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拉开。
“苏念。”温言在她身后叫住她。
苏念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对不起。”温言的声音里满是痛苦,“我真的很想告诉你,还有希望。但我不能……我不能骗你。”
苏念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几秒钟后,她轻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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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推着治疗车,医生匆匆走过,家属低声交谈。苏念走在人群中,像个游魂。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但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耳朵里充满了各种声音,但什么也听不清。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低于o。低于o。低于o。
还有温言说的那句话:“这不是希望,这是用你的命,去赌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她走到陆延舟病房外的走廊,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那扇观察窗前,透过玻璃看着里面。
陆延舟还在昏迷中,但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数字比昨天更糟。心率过快,血压偏低,血氧饱和度勉强维持在警戒线上。他的脸在呼吸机面罩下显得更加瘦削,蜡黄的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窝深陷得可怕。
苏念的手按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陆延舟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在他侧脸上,英俊得像一幅画。那时候她十八岁,天真地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她想起婚礼那天,他穿着西装,面无表情地给她戴上戒指。司仪说“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他只是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那时候她二十二岁,还傻傻地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她想起生苏忘那天,她大出血躺在手术台上,医生问她“家属在哪里”,她说不出口。那时候她二十八岁,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永远无法改变。
现在她三十一岁。
她站在这里,看着玻璃窗后那个濒死的男人,手里握着他最后的希望,却被告知那希望渺茫得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她的肝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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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救他,可能会死。
而且即使她不死,他活下去的概率,也不足十分之一。
多么残酷的数学题。
多么绝望的选择。
苏念的身体开始抖。起初是轻微的颤抖,然后越来越剧烈,剧烈到几乎站立不稳。她的牙齿在打颤,出咯咯的响声。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但视线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
她伸手想扶住墙壁,但手刚抬起来,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她跌坐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蜷缩成一团。她的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初没有声音,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然后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