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写什么呢?
“世安,前信之事,我已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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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信,定会忧心忡忡。他在京城本就有要事缠身,若再为我的安危分神,岂不是给他添乱?
那写“勿念,一切安好”?
更是自欺欺人。此去京城,赵家是龙潭虎穴,我孤身一人,如何能“安好”?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骗不过,又如何能骗过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
我与他之间,最珍贵的,便是那份无需多言的信任。我不想用谎言,去玷污它。
笔尖的墨,终是凝成了一滴,重重地,砸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小小的、狼藉的墨渍。
像我此刻的心。
“求人不如求己。”
我忽然想起,他曾在我抱怨功课太难时,温言对我说过的话。
是了,求人不如求己。
宝珠的事,归根结底,是我的疏忽,我的过错。这份罪责,这份救赎,理应由我一人来担。
苏世安是我的良师,是我的益友,是我晦暗生命里的一束光。但,我不能永远只做一个追光的人。
我也要学着,自己光。
哪怕,那光微弱如萤火。
我缓缓地,将笔放回了笔架。那张只染了一个墨点的信纸,被我团起,丢进了纸篓。
不告而别,或许才是最好的告别。
他懂的。等他回来,看到这空无一人的屋子,他会懂的。
……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小屋,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观里静悄悄的,师姐妹们都还在睡梦中。我蹑手蹑脚,像一个黑夜里的贼,走过熟悉的庭院,走过我们每日做早课的大殿。
我在师父的禅房外,停住了脚步。
门,依旧是虚掩着的。里面没有灯火,只有一片深沉的寂静。
我不知道师父是睡着了,还是如往常一般,正在入定。
我没有出声打扰。
只是退后三步,整了整衣衫,对着那扇门,郑重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薄薄的裤料,硌得我膝盖生疼。
我俯下身,将额头,稳稳地,贴在了地面上。
一叩。
感念师父十几年养育之恩。自我襁褓之中,被弃于观门之外,是她,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初真”这个名字,给了我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这份恩情,重于泰山。
二叩。
感念师父昨日成全之义。她明知前路险恶,明知我此去是以卵击石,却依旧选择放手,让我去践行我自己的“道”。这份懂得,胜过万语千言。
三叩。
此去,不知何日能归。若我能带宝珠平安回来,自当再回南屏山,侍奉师父左右,青灯古佛,了此余生。若我……回不来了,便请师父,忘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子。
三个头,磕得沉稳而用力。
我的额头,抵着这山间的尘土,心中一片澄明。
起身,我没有再回头。
行至山门前,我却鬼使神差地,拐上了另一条小径。那条路,通往苏世安的竹苑。
晨曦微露,竹林里还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那座雅致的竹苑,安安静静地,伫立在晨雾之中,一如它的主人,清冷,出尘。
人去,楼空。
我站在那熟悉的篱笆墙外,驻足了片刻。
我能想起,自己曾多少次,像个皮猴子一样,从这篱笆翻进去,只为蹭他一壶好茶。
我也能想起,我们曾在那石桌旁,一人执黑,一人执白,下一局永远也分不出胜负的棋。
他总说我性子跳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