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来!”元曜头也不回,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嘶哑而破碎。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鹰嘴涧的出口,冲向苏清月那夜消失的方向。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冰冷的寒意让他伤口处的疼痛变得更加尖锐,但他浑然未觉。
他站在那日她离去的地方,四周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被雨水冲刷后更加浓重的泥土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她存在过的最后痕迹,正在被这场大雨无情地抹去。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这漫天雨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泥泞之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脸颊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什么。
他仰起头,对着空寂的、被雨幕笼罩的山谷,出了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撕心裂肺的嘶吼:
“清月——!”
声音在雨中传不了多远,便被哗啦的雨声吞没,只留下无尽的悲怆与绝望,回荡在他自己空荡荡的胸腔里。
……
而此刻,距离鹰嘴涧百里之外,一个毗邻运河、龙蛇混杂的偏僻码头小镇。
连日阴雨,让本就泥泞的街道更加难行,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汗臭和劣质酒水混合的浑浊气味。
镇子角落,一家门脸破旧、灯火昏黄的酒馆里,人声嘈杂。划拳声、叫骂声、跑堂伙计有气无力的应答声交织在一起。
角落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凌乱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女子,正伏在一张油腻的方桌上。她面前摆着几个东倒西歪的空酒坛,浓烈刺鼻的劣质酒气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
她身形单薄,肩膀处似乎受了伤,动作间带着明显的僵硬和痛苦。露出的半截手腕,瘦得惊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正是苏清月。
那日离开鹰嘴涧后,她背着阿卯,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处荒僻的、开满野花的向阳山坡上,用双手,一点点刨开泥土,埋葬了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没有墓碑,没有标记。只有一堆新土,和一颗随之死去的心。
然后,她便如同游魂般,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来到了这个码头小镇。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肩胛的箭毒虽未立刻要了她的命,却如同附骨之疽,持续消耗着她的生机,带来日夜不休的隐痛与麻痹。
她需要酒。
需要那灼热的、劣质的液体,来麻痹神经,来短暂地驱散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她的、冰冷的空洞与悔恨。
“噗……”
她对着空酒坛又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却丝毫无法温暖她冰冷的五脏六腑。
醉意朦胧间,眼前的光影开始晃动、重叠。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慵懒的,含笑的,温柔的,痛苦的,绝望的……
“陆停云…元曜…骗子…”
她趴在桌上,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痛苦。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混着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湿痕,滴落在油腻的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爆的情绪。
形销骨立,心如死灰。
在这喧嚣肮脏的酒馆角落里,她就像是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残烛,在风雨中飘摇,等待着最终熄灭的时刻。
追与逃。
一个在雨中疯狂嘶吼,掘地三尺。
一个在醉中麻木沉沦,隐匿人海。
同一片天空下,两条曾紧密交缠的线,如今断裂开来,在各自的无间地狱里,承受着这孽缘带来的、永无止境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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