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的脸色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白得像宣纸。
她盯着沈清弦看了足足三息,忽然侧身:“姑娘请进。”
语气平静,但沈清弦看见她袖口在微微颤抖。
听雨轩内院不大,却布置得极雅致。回廊下挂着几串风铃,秋风吹过,出清脆的声响。正屋窗边摆着一架古琴,琴弦还在微微颤动——方才的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玉娘引沈清弦进了屋,屏退丫鬟,亲手掩上门。转身时,她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沈姑娘请坐。不知姑娘从京城来,所为何事?”
沈清弦没有坐。她看着玉娘的眼睛,直接道:“周崇周大人,现在何处?”
玉娘的手指绞紧了衣袖:“妾身……不知姑娘在说什么。”
“玉娘姑娘,”沈清弦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周大人五日前递了告病的折子,但扬州城里,他名下的产业正在悄悄变卖,盛丰号的掌柜连夜出城。而你这听雨轩外,至少有三拨人在盯着——一拨在对面茶楼,一拨在街角糖人摊,还有一拨……”她顿了顿,“就在你这院墙外的柳树下。”
玉娘浑身一震,猛地抬头:“你……”
“我不是来害周大人的。”沈清弦从袖中取出那支东宫令牌,只亮了一瞬就收回,“但若周大人再躲下去,害他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
令牌的光泽在烛火下一闪而过。玉娘看清了上面的东宫印记,脸色更加苍白。她踉跄后退,扶住琴架才站稳:“你们……你们终于来了。”
这话里有话。沈清弦心头一动:“终于?有人告诉过你,我们会来?”
玉娘没有回答。她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又迅放下。转身时,眼中已有了决断:“周大人不在扬州。”
“在哪里?”
“三天前就出城了。”玉娘声音颤,“走的水路,说是去江宁访友。但……”她咬了咬唇,“但他在我这里留了一样东西,说如果京城有人来找他,就把这样东西交给来人。”
沈清弦心跳加:“什么东西?”
玉娘走到琴架旁,手指在琴底某处一按——一块木板弹开,露出一个暗格。她从里面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双手递给沈清弦。
包裹不大,但很沉。沈清弦接过,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本蓝皮账册,还有一封信。信没有封口,她抽出信纸,借着烛光看去——
信是周崇亲笔,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很匆忙:
“见此信者,无论何人,请将此账册呈交太子殿下。此册所录,乃江南盐、漕、织三衙十年之弊,涉银逾五百万两,牵涉官员二十七人。其中三人,现仍在朝,位高权重。”
“崇自知罪孽深重,然多年来受制于人,如履薄冰。今三皇子失势,彼等欲杀我灭口,不得已假病潜藏。若殿下愿保我全家性命,崇愿出堂作证,指认所有罪证。”
“另,彼等近日将有动作,或与北疆军饷有关。详情在册末。”
“周崇绝笔。”
沈清弦看完信,手心全是冷汗。五百万两,二十七名官员,还有北疆军饷——这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她翻开账册。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时间、人名、款项,每一笔都触目惊心。而在最后几页,她看到了三个熟悉的名字——
工部侍郎陈望、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瑾、还有……户部尚书张诚。
张诚!那个刚刚办过寿宴、收过玉观音的张诚!
沈清弦脑中一片空白。寿宴上太子亲自到场,张诚表现得恭敬顺从,可现在账册显示,他竟是江南贪腐案的核心人物之一!
“姑娘?”玉娘见她脸色不对,轻声唤道。
沈清弦合上账册,深吸一口气:“周大人走前,还说了什么?”
“他说……”玉娘眼中含泪,“他说如果等不到京城的人,就让我带着账册去江宁慈恩寺,找了空大师。”
慈恩寺。了空大师。萧执给她的最后退路。
沈清弦心中一震。周崇也知道慈恩寺?他和萧执是什么关系?
“周大人和慈恩寺的住持很熟?”她问。
“妾身不知。”玉娘摇头,“周大人只说,了空大师是他的故交,可以信任。”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不,不是猫叫——是信号。沈清弦在陆府时听过类似的声音,那是夜行人互相联络的暗号。
她猛地看向窗外。玉娘也听见了,脸色煞白:“他们……他们来了。”
沈清弦迅将账册和信重新包好,塞进怀中。她拉住玉娘的手:“这院子有后门吗?”
“有,在厨房后面,通往后巷。”玉娘声音抖,“但外面……”
“外面有人盯着,我知道。”沈清弦从袖中取出那支哨箭,塞给玉娘,“你拿着这个,从后门走,去悦来客栈找赵将军。拉响哨箭,他会保护你。”
“那姑娘你呢?”
“我引开他们。”沈清弦将玉娘推向厨房方向,“快走!”
玉娘咬牙点头,提着裙摆向后院跑去。沈清弦则迅吹灭屋里的蜡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是萧执给的解毒丹。她倒出一粒含在舌下,又将瓷瓶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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