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忽然问:“公主可见过宁安公主?”
阿史如娜手指一顿:“见过。”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温柔。”阿史如娜放下茶杯,声音轻了些,“刚来的时候总哭,后来不哭了,开始学我们的语言,学骑马,还给牧民的孩子治病。草原上很多人喜欢她。”
“那她死的时候,”宋景衍盯着她,“公主在吗?”
暖阁里静了一瞬。
阿史如娜抬起眼,眼神无辜:“陛下想问什么?”
宋景衍深吸一口气,声音很平,说出的话却近乎残忍:“朕还有一个姐姐,景诗公主。她性子软,胆小,连宫门都很少出。如果,朕是说如果,她将来也去了草原,会怎样?”
阿史如娜愣住了。她看着宋景衍,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他。
“陛下既然赢了擂台,”她慢慢开口,“我嫁过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把景诗姐姐送去草原?”
宋景衍笑了,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因为朕现在还不够强。打赢一场擂台容易,可要守住整条边境线,让北狄十年、二十年不敢来犯,朕现在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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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生在草原,应该比朕更清楚,女人的命在权力场上值多少钱。宁安姐姐值一个三年的和平,景诗姐姐……可能也值三年。”
阿史如娜沉默了。许久,才说:“陛下既然知道,为何还问?”
“因为朕想知道真相。”宋景衍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宁安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难产,还是……别的什么?”
暖阁里能听见窗外竹叶的沙沙声。
阿史如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一下,又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宋景衍,又看向一直沉默的江承玦,忽然问:“江大人觉得呢?”
江承玦抬眸,声音平静:“臣以为,宁安公主之死,无论真相如何,都已成定局。重要的是,此事对当下局势有何影响。”
“影响?”阿史如娜嗤笑,“能有什么影响?人死了就是死了。”
江承玦直接分析利弊,丝毫不因为她是北狄人而撒谎,“若宁安公主死于非命,那便是北狄理亏在先。陛下可以此为据问责北狄,于国于民,都是有利的。”
这话说得冷静,甚至有些冷酷。
不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真相,只是为了利益。
呵,是利益啊!
多么诱人的东西,世界上有几人能够拒绝,这个理由,她接受了。
阿史如娜:“宁安公主怀的是我大哥的孩子。”
一句话,石破天惊。
宋景衍瞳孔骤缩,江承玦也微微坐直了身子。
“父王已经老了,最宠大哥,把宁安公主送给了大哥,若公主生下男孩,那就是有靖朝血统的嫡孙,大哥的地位就稳了。”阿史如娜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五哥——阿史哈鲁,他不甘心。”
“陛下昨日在擂台上赢了,可知道我二哥回驿馆后说了什么?”
宋景衍摇头。
“他说,‘那个该死的皇帝,为了个文官敢跟我拼命。这种人,等我掌控权力,攻入皇城,一定要杀了他,现在还不行……’”
暖阁里气温骤降。
“他这次来,和亲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靖朝的势回国争位。至于我……”她笑了笑,“不过是颗棋子,用完了,就可以扔了。”
“宁安公主……”宋景衍的声音有些哑。
“孩子是五哥买通接生嬷嬷害死的。”阿史如娜终于说出口,语很快,像怕自己后悔,“嬷嬷做了手脚,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公主……血崩。”
她说完了,暖阁里久久无声。
窗外有风过,竹影摇曳。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来,在阿史如娜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总是明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惫。
宋景衍盯着她,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愤怒,悲哀,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
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宁安公主,也为眼前这个看似洒脱,实则身不由己的草原公主。
“你就这样告诉朕了?”他问。
阿史如娜抬起眼,眼底有血丝:“因为我不想当下一个宁安公主。也不想让景诗公主当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