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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先生高节,”魏王抖了抖袖口,“既如此,黄金美人且留给赵王,雁门关以西二百里,可换你我重修旧好。”

赵伯俭面色隐忍,拱起的手臂微微颤抖,“唯有河山不敢弃,望大王另图之。”

雁门关一带并非沃野肥地,离赵都也相隔甚远,且关隘重重。但雁门关一出,可直抵齐国疆界,若拱手让人以缓兵,待魏国腾出手来,长驱直入只是时间问题。

赵伯俭心中涌起尘埃落地的悲壮,今日若殿上之人不是他,雁门关一带或已更名改姓,埋下祸根。

魏王果然愠怒道:“尔等不义在先,雁门关非彼要地,仍推三阻四,贵国既毫无诚意,我也无意为难先生,御史何在!”

丁伯出列:“臣在。”

“你亲自将伯俭先生送回赵国,问一问寡人之言可有不妥!”

丁伯俯道:“臣领命。”

赵伯俭扶地站起,凛然道:“何须劳烦大王与诸位大人,臣使命未达,不敢轻贱其身,如今使不得命,国土将倾,虽死不能守其节……”

众人为他的泣血之啼所震,尚未反应过来,殿下甲士佩剑“唰”一声被抽出,刀锋雪亮。

“今以死谢罪,长恨而终。”

语罢他面朝赵国方向,自刎而死。

魏王盯着殿下那摊乌黑的烈血,神情复杂,众臣都被这一变故撼动。

春秋之后,少有使臣死节,如今一见,仍不免为之怅然而涕下。

“将先生厚葬了吧,”魏王面露疲色,丁伯还在列外,他吩咐道:“御史不必去了,另派使者快马加鞭,务必要快。”

他起身下殿,又回身嘱咐道:“那冯崛不得再用。”

推举冯崛的两名官员头也不敢抬,喏喏称是。

廷议散去,两名官员本欲把冯崛寻来好生料理一顿,谁知遍寻不到,更有急务在身,只好先放过他,来日方长。

那冯崛全无半点忧虑,一改在殿上的愁苦气,背着手哼着小调穿街走巷,神采飞扬。

如今他已是上下皆知的废柴,无人再明里暗里地盯梢,他走得坦然,在守卫开门后长腿一迈,步入院中。

苍松翠柏,寒梅点点,此番雪景该有一方泥炉,温酒以待。

“石之。”

他循声望去,越离在檐下朝他招手,他展颜一笑,疾步而去。

魏淮在炉边缩酒,越离坐在一侧,魏珩居然也在,盘成一团坐在魏淮身后,正没骨头地趴在魏淮肩上。

“石之来了,情况如何?”魏淮仰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魏珩也扭头看他,评价道:“倒是有点人样了。”

他与魏珩并不对付,或者说,魏珩与魏淮身边的谋士都不对付,他索性忽略这臭石头,径直坐在越离对面。

“诚如戍文先生所言,那齐国新君巴不得打上一仗,好令群臣分身乏术,顾不上骂他。”他不无慨叹道:“说来,与我一同入宫的乃是名士赵夫子赵伯俭,当庭自刎,好个弱国烈士,日渐式微的赵国失一柱脚,必为强弩之末了。”

众人一时缄默,炉中柴火呼哧作响。

“赵夫子心怀大局,思虑周全,”越离摇头叹道:“此番若非他来,赵国恐朝不保夕,死节固然壮烈,其后未必没有思量。”

魏淮道:“先生此话怎讲?”

越离忖道:“若易地处之,赵使前有虎视眈眈大军压境,后有靡靡难闻亡国之音,凭着赵夫子的声望,身死他国即为危急之讯,必有后人左右急之,凭国远眺,若得盟助,可堪一搏。”

冯崛拍掌道:“齐国!”

越离颔:“正是,齐国主动引战,赵国却是迫不得已,求盟于齐,齐国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冯崛叹道:“若依先生所说,赵夫子也真是为赵国流尽最后一滴血了。”

越离道:“死得其所,也算是善终了。”

众人各有所思,沉沉不语。

“哎!”冯崛双手向后一撑,仰面朝天:“话说回来,此次齐国我去与不去都势在必得,可怜我被那监官日赶夜撵,屁滚尿流地来去匆匆,熬得人比黄花瘦。”

魏珩闻言抬眼看了看檐角,转开脸去。

越离挽起袖子,将手中捆好的一小撮苞茅草递给魏淮,盈盈笑道:“石之辛苦前去,以防节外生枝,想必公子不会亏待功臣。”

那撮茅草被束立在酒盘中,魏淮将新酿好的梅子酒浇在茅草上,酒糟被茅草卡住,浸下清亮的酒液。

他接过越离的话头,应承道:“那是自然,石之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这处檐下背风面池,池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不远处青松白头,红梅覆雪,另一头的风铃叮当作响,酒香愈浓郁。

北风呼啸,盼不来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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