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越离的卷语,他还在新卷上补充了自己的见解,逻辑上挑不出错,但若是实战……
“很好,世鸣果然天资过人,总能出乎意料。”
楚燎早早倾身,越离眼不离卷,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他心情大好,等着越离的下文,结果越离让他收起自己那卷,回房歇息。
“先生!”楚燎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抱了满怀的竹墨,回见楚燎疑惑道:“学生拙见,先生不评判一番吗?”
越离失笑道:“我一介文士不曾领兵,卖弄些纸上兵法还行,入木三分之见,你明日可问问景岁将军。”
“至于其他卷中所载,因地制宜因时而动,你将入营中,遍地可师,自可一一验证。”
语毕他抱卷而归,留下目瞪口呆的楚燎。
这就……没了?
明日就要离开了,楚燎收起风干的墨卷,心中百感交集,不甘心占了上风……
他负气跑入越离房中戳在越离身边,越离也不赶他,自顾自绕前绕后拾辍着书卷和杂物。
“去了营中要照顾好自己,多听景将军的话,军中不比宫中,魏军军纪严明,若是不慎犯错,军法加身免不了皮肉之苦……”
楚燎盯着他喋喋不休微微起皮的嘴唇,这人说了许多关心之言,却连看他一眼都抹不开身!
“……你与魏明待在一处,”越离语气一顿,斟酌道:“他毕竟是魏公子,你莫要逞强,万事……”
楚燎见他半点不提自己,口口声声都是别人,空余他杵在这儿自讨没趣。
姬承临走还能捞个满怀,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不等越离絮叨完,转身拔腿就走。
“你……”
越离怔然抬头,听他见鬼似的脚步声咚咚而去,叹了口气关上柜门。
第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楚燎顶着青黑眼圈坐起身来,听越离在院中唤过景将军,二人入室相谈。
楚燎撇了撇嘴,惦记阿三还病着,蹑手蹑脚地进了耳房拈起药包煎药去了。
“好,我明白了,先生放心。”景岁今日换了一身利落的粗布麻衣,听了越离的担忧慨叹道:“小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只可惜那是魏公子。”
越离不好赘言,魏明身边暗流涌动,楚燎与他形影不离,又有情义在心,有个局外人在中间挡上一挡,好过他鞭长莫及。
“公子明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哎。”越离惋惜道。
大染缸里哪里容得下冰清玉洁?
“时辰差不多了,”景岁喝完茶起身道:“先生不必担心,有我景岁在,定保公子平安。”
越离满腔别离滋味,楚燎在他身边长到如今,此去风波,非他一时可庇。
他拱手诚心拜道:“既如此,有劳将军费心。”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门内,楚燎已等在院中,弓背蹲在花圃前揉弄草叶。他和景岁得先去议廷之外等候魏明。
楚燎亦是一身劲装,不必再穿玄灰二色,换上了贵宾可着的赭色。
听到身后的门响,他起身旋踵,那个攥着玉璜咬唇含泪的小公子突飞猛长,肩背上鳞爪飞扬,落成红日初升的浓丽少年,晨光熹微,毫不吝惜地洒在他身上。
他本想绷着脸讨几句软语哄来,乍见越离红起的眼圈,百般情绪哽在喉头,只咕哝一句:“我会回来的,少则三五月,多也不过半年,你……阿兄可别趁我不在又病了。”
越离负手在后,压下莫名汹涌的泪意和不舍,如师如长颔道:“好。”
“去吧,万事先问过景将军,莫要记挂我。”他挥了挥手,衣袖颤动。
景岁见他们有如亲人般温情,自己倒显得多余,当下挠了挠头,先行告辞。
楚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抠紧掌心应了一声,转身跟上。
墙角的花叶已显出繁茂状,在曦光中镶上金边,晨露滴在润土中,遍寻不见。
“世鸣!”
楚燎停下拖沓的脚步转过身去,阶上之人急切奔来,将他拥入怀中。
闹了一夜的别扭顷刻间烟消云散,楚燎听到天外传来的悠悠撞钟声,伴随着五脏六腑的熨帖,垂头将越离紧紧抱住。
原来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飞身而来的怀抱。
楚燎被自己逗笑,埋头在越离颈间蹭了蹭,感受着他的手指抚在脑后没入间,听他塞言道:“此去……万事小心,千万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