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落入你手,是她选择了你。”
不等陈修枚反问,他解惑道:“她知道,你会许她一个好下场。”
陈修枚脸色青白交加,半晌,她大笑出声,险些捶胸顿足,形如癫狂。
廊下的侍人们被笑得悚然一惊,纷纷加快了脚步。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沫,笑着叹了口气。
到头来,她成了屠夫里的君子。
姜峤已无所念,眉目恬淡,望着她的目光如三月暖阳,和煦而令人郁郁。
“你想念齐国吗?”她问。
姜峤摇头,“我乃天地子民,任何地方,都自有我的埋骨地。”
陈修枚颔,她收剑入鞘,把染血之剑放在案上,深深地凝视着他。
后羿射日之时在想什么?灼灼烈焰悬于苍天,他真的看得清吗?
还是太阳们明白自己纵有高天,难挡箭雨,自愿在万箭穿心之前坠于深渊?
是后羿天生神力,箭簇破开万风,还是在太阳的照耀下,风息不敢相扰?
夸父穷极一生,都没追上过太阳,想来是后羿吓坏了它,它势单力薄,敬而远之。
若夸父与后羿相遇,他们会如何谈论太阳?
陈修枚倾身虚抱住他,连同那双寂寥的眼眸一起拥入。
她拍了拍姜峤嶙峋的肩膀,低声道:“姜峤,幸会。”
她不再逗留,在长夜流淌前离开。
姜峤目送她远去,执起那把名剑,笑得有几分乖巧。
一只杜鹃叽叽喳喳落在亭上,很快又扑腾着毛鲜亮的翅膀飞入亭中,围着半尺砚台打转。
寒芒乍起,姜峤望向它滴溜溜的眼睛,轻轻笑道:“幸会。”
作者有话说:
四星连珠,落于东方,凶相必出,是为大汤。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汉书·天文志》
第14章惊魔
魏王听闻齐国质子病死榻上时,眉头紧拢,将拇指上的扳指把玩片刻,确认道:“病死的?”
奏者回:“正是,那姜公子本就身弱病繁,素有顽疾。”
魏王可惜道:“罢了,遣使者去齐,再召来质。”
奏者踟蹰不去,魏王觑之,他俯跪在地,“一年前张渠告病还乡,恕臣愚钝,不知大王心中可有人选?”
张渠便是四年前去楚问质的使者,彼时楚国国力自然不比魏国,却也仗着山高路远水肥马悍,有拼死一战之力,因此派出去的使臣中以张渠的口舌最为妙绝。
齐国质子这一死不要紧,死就死了,但死在他魏国,还要派人再去要一个质子回来,就算齐王儿子多的是,也算欺人之举,稍有不慎便弄巧成拙,落个不仁不义欺人太甚的骂名。
此任非口若悬河颠倒黑白之辈不能往。
魏王从美艳姬妾怀中直起身,不悦道:“我大魏食客众多,竟无一人能继张渠之才?”
奏者心中叫苦不迭,面上沉着道:“此事非迫在眉睫,有识之士定在大王囊中,只是乱花迷人眼,臣提议举名士盛会,物色人才,得以久长之用。”
魏王挥了挥衣袖,荡起一片香粉,“善,孤着你去办。”
奏者喏喏而退。
成书房外艳阳高照,安邑城外沿河而茂的柳絮飘入高天,落在奏者肩头。
国无大事,魏王沉迷美色,年前又纳了两个新夫人,看似沉醉其中,实则隔岸观火。
相国持文政陈帅持武政,两人同为一家,御外时双璧合一所向披靡,可一旦安稳下来,便成了掣肘。
氏族大家已隐隐不满,魏王有意放纵,乐见其成。
“丁伯,这儿柳絮迎风,您不呛鼻吗?”
来人说完应景地偏头打了个喷嚏,他望向玉姿渐成的魏明,礼道:“公子。”
魏明最讨厌这个柳絮纷飞的时节,他鼻头红,回礼道:“不知父王可在书房,我来向父王述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