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覃两眼红,不敢去碰那把匕,流出的血黏腻温暖地沾了他满手,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强按住越离的宫人顾不得闯殿之徒,两腿软地往外奔去。
越离颧骨青,脚下打滑摔爬起来,一步不停步步踉跄地朝楚燎跑去。
他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母子之恩,兄弟之情,楚覃性情薄凉,可楚燎不是。
血亲相逼之下,楚燎会如何让楚覃相信他的用心?他早该想到的,为何偏偏想不到?
他记得自己对楚燎说过,人必溺于其长,唯独楚燎的赤诚,他从不提点,从不贬斥。
他是想要好好护住这举世难得的碧血。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心此意……他几乎有些恨这该死的赤诚了。
举世皆黑,哪里容得下一点白?
医官匆匆赶来,与宫人给楚燎止住血,将人抬到后殿先行拔剑。
越离与楚覃皆是满手的血,越离看着了无生气的楚燎浑身是血,怒极旋踵,居然在楚覃毫无防备之时掐住了他的脖子。
“大胆狂徒!放开大王!”
围拥而来的侍卫纷纷抽剑峙立,方才还阴惨惨的气氛瞬间转为肃杀。
楚覃抬手阻拦,直视着近在咫尺的狼狈之人,“稍安勿躁。”
越离牙关打颤,那匕留在体外的白刃短得可怕,他仿佛回到十岁那年生机泯灭的庭院中,什么大局,什么谋略,什么算计,他全都顾不上了。
“若是世鸣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我……我……”
楚燎自戕便是为了保全楚覃,他又能将他们如何?
他如梦方醒地松开手,惊惶地看着楚覃颈间的血,那是他沾上去的,而他手上的血,是楚燎的血。
“求求你,大王,”他扑通跪在地上,听得人膝盖一痛,“求求你救救世鸣,他……什么也没做错……”
楚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寡人明白,来人,把他看好,别让他做蠢事。”
“殿上之事敢有妄议者,抄家灭族!”
越离仍跪在地上,由两名侍卫看守。他攥着玉璜,血色沾染玉色,也无暇擦净了。
半个时辰后传来消息,匕拔出来了,伤口暂时止住了,人还活着。
越离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欲直立的双腿早已麻,他险些摔下,被一旁的侍卫搀住。
“我……我要去看世鸣,带我去……”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恰好有宫人来传话,让把人带到后殿。
越离被架到后殿,浓浓的血腥味与药味顷刻笼下,搅得他胃水翻腾,头晕目眩。
后殿聚着数名医官,各司其事各有忙乱,卜铜居然也在其中。
“小公子头疾在先,心脉受损,如今又遭重创,这血虽是止住了……”
楚覃猛然拍案,大喝道:“孤要你们救活他!其余的,孤一概不知!”
卜铜不敢在气头上煽风,喏喏应了,转头就吩咐再给楚燎灌药吊命。
远隔在墙角的越离扶墙而立,隐约能在人缝间看到榻上的楚燎。
侍卫们再度架起他来到楚覃面前,楚覃神色莫辨,目光紧跟着来回打转的卜铜,半晌才看了恍恍惚惚的越离一眼。
他坐在椅上,弯腰朝跪地的越离倾过身,在他月白皎洁的衣襟上揩去手上的血,“寡人当初把你放在他身边,让你教导他,护他周全,你却背着我另觅二主,枉顾失责,害得他一身顽疾,又欺他少不经事,想将他据为己有……”
“寡人早该杀了你的。”
越离抬起湿红的眼眶,在他回身前攥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人扯下,冷冷道:“大王,我人微言轻,在他国之地做不到手眼通天,世鸣是我亲手养大的,他的头疾,我不做辩驳。”
他凑得更近,眸中闪烁着暗影,“那大王呢?楚魏盟誓后你本可以力排众议将他带回楚国,为何将他留下,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真是你所想?还是你明白,一旦世鸣回国,这王位便与你毫无关系。你难道就不知,他待在魏国一日,便多一日危险?”
楚覃寒凉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沉,越离轻声打断他的辩驳:“噤声,大王。身为臣下时,有关你的作为,我不会多言。此次回楚,你杀我弃我,是世鸣捡回我,我便是世鸣的人,你若拿身份来压我,于我而言全然无用。”
他摊开握住玉璜的那只手,血迹斑斑的玉色呈在楚覃眼下,“世鸣将你看作靠山和敬仰,敬你爱你,我伴他多年,得他倾心视为家人,今日他若有事,你不能独独杀我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