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高处不胜寒,如今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权力,但是他和她相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他是她的夫,但更多时候,她是君,他是臣,便不能像寻常夫妻一样恩爱了。
这后宫,就只有他一人。周思言早就想到,世人不会允许皇帝只有一个男人,可是也不能接受,他才刚坐上这个位置,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劝谏皇帝选君了。
同时,已为上君的薛醉,也找上了周思言。
“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薛醉等待多日,不见周思言履行他的承诺,只好自己找上门来。当初他们商量的事,他已经做到了,可他得到的,除了一个看似尊荣实则囚笼的上君名号,再无其他。
“哥哥近日可好?”周思言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薛醉怕他反悔,又一次强调,“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做?”
周思言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似乎在审视一件物品:“哥哥急什么,你毕竟是先帝的贵君,怎么能又做她女儿的贵君呢?”
薛醉逼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执着,“可是你答应我的,难道你想反悔?别忘了,我手上的血,你也有份!”
周思言沉默地看着他,烛光摇曳,映得他眉眼深邃难测。眼前的薛醉,是他的血亲手足,曾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曾对容娘抱有不该有的心思。如今,他已是宸君,是容娘名正言顺、独一无二的夫君。薛醉的存在,就像一根扎在完美锦缎下的细刺,不显眼,却总在提醒他那些不够光明的手段,以及容娘身边可能出现的不该有的目光。
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心底悄然探出,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毕竟是血亲,毕竟他帮过自己。
可留下他,终究是个隐患。他也不愿意和他分享一个女人,当初那样说,不过是为了骗他答应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和他共事一妻呢?
周思言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哥哥,这事急不得,你总不能以现在的身份再嫁一次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薛醉看着他,从他看似诚恳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语气重的一丝敷衍与冰冷的算计。说什么从长计议,恐怕是永无止境的拖延,或是死期的前奏。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怕他这个弟弟,手段之狠,心肠之硬,远超他的想象。
他并不知道,方才这番对话,隔着一扇虚掩的侧窗,落入了另一人耳中。
容竞凡本想着,登基之后忙于朝务,有些冷落周思言了,便抽空过来看看他,还特意吩咐人不要出声打扰,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薛醉会在这里,便鬼使神差站在窗边听了一会他们在说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容竞凡大概猜得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而且他们以兄弟相称,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容竞凡心头,莫非他们是亲兄弟。
这个世界,容竞凡是最了解周思言的人,所以哪怕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只是听到只言片语,她大概也能猜到周思言的心思,恐怕周思言会不顾手足之情除掉薛醉。她不想让周思言手上再添无辜者的鲜血,尤其这人还是他的兄长。
容竞凡让人通传她过来的消息,等他们准备好了才走进去。
宫人通传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紧绷。薛醉立刻垂首退开两步,敛去面上所有情绪,周思言也起身准备去迎容竞凡。
容竞凡踏入殿中,目光在两人身上轻轻一转,仿佛只是寻常巡视。她今日未着朝服,一袭家常的月白云纹常服,更衬得眉目清朗,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参见陛下。”周思言与薛醉同时行礼。
“都起来吧。”容竞凡走到主位坐下,语气温和,“怎么薛上君也在此?”她看向薛醉,目光平静无波。
薛醉很少能见到容竞凡,今日一见,觉得她变了不少,看得出神了,没听到她在问话。
容竞凡也不在意,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见薛醉正恍惚,又转向看周思言,唇边带着真切的笑意:“今日折子批得早些,便想着来你这儿躲躲清闲。”
周思言立马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备你爱吃的点心。”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容竞凡心中微暖,却也没忘了正事。目光重新落回薛醉身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薛上君,先帝已逝,你身为先帝遗君,留在宫中终究不妥。”
薛醉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急切地开口:“陛下,臣……”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容竞凡打断他,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朕思量再三,决定让你出宫修行。皇家会为你在的静心观划拨田产,配备下人,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安稳度日。”
“出宫修行?”薛醉失声重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臣……”
他想说自己不想修行,想说自己想留在宫中,想说自己对她的心意。可话到嘴边,却被容竞凡冰冷的目光堵了回去。
容竞凡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动容,只是继续说道:“这并非惩罚,而是给你一份自由。宫中牢笼,困不住真心向往自在之人。你在宫中多年,想必也厌倦了这尔虞我诈的生活。”
薛醉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终于明白,容竞凡这是在变相地将他驱逐出宫。他看向周思言,眼中满是质问,仿佛在说“你答应我的呢?”
周思言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轻轻握住容竞凡的手,低声道:“陛下思虑周全,如此安排,确是对兄长最好的归宿。”
薛醉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他终于看清,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周思言的一枚棋子,用完即弃。而他对容竞凡的那些念想,更是可笑至极,在她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需要妥善安置的前朝遗君,连半分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陛下……”薛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臣只想留在宫中,侍奉陛下左右,别无他求。”
容竞凡微微蹙眉,语气冷了几分:“薛上君,你为先帝遗君,谈何侍奉呢?”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薛醉,一字一句道:“你出宫修行,便是最好的选择。若你执意留在宫中,日后恐生祸端。”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薛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他看着容竞凡冰冷的眼神,惨然一笑,躬身行礼:“臣……遵旨。”
容竞凡见他答应,神色缓和了几分:“既如此,你便回去收拾一番吧。三日后,朕会让人送你前往静心观。”
薛醉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容竞凡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爱慕、不甘、绝望,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他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了书房,背影萧索,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周思言心中有疑虑,但没有问出口,他有些担心,容竞凡是不是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
三日后,便是薛醉离宫的日子。
临别前,容竞凡亲自送了他一程。
薛醉本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眼中又一次燃起微弱的期待。可容竞凡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说道:“薛上君,此去静心观,山清水秀,远离尘嚣,希望你能潜心修行,忘却过往。”
她顿了顿,终于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有句话,朕今日必须告诉你。从始至终,朕对你,从未有过半分情意。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对朕的那些心思,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还请你彻底断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