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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厂党委会（第1页）

厂党委会的小会议室，烟雾缭绕得像失了火。长方桌上坐着厂长老李，左边是书记老孙，右边是楚云飞，对面一溜儿是各车间主任和科室负责人。林爱国作为技术负责人列席，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议题就一个：港商“泛亚贸易”的“高价技术授权”和“赴港面谈”邀请，接还是不接？

财务科长老马第一个言，唾沫星子横飞：“同志们，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人家开口就是‘难以想象的高价’，还能帮咱们搞国际专利！咱们厂现在什么情况？研投入像个无底洞，市场被钱秃子那种货色挤压，利润薄得像纸！守着金饭碗要饭，傻不傻？依我看，技术可以谈，价格合适就卖！卖了钱，咱们可以更新设备，可以搞其他产品，这才叫盘活资产！”

他话音刚落，生产科长老牛就接上：“我同意老马！咱们那点技术，说破天也就是层窗户纸，人家洋人迟早能捅破。现在趁值钱，变现！赴港面谈，我看可以去，摸摸对方底牌，说不定还能抬抬价！”

支持的声音还有几个，大多是被近期资金压力和市场竞争搞得焦头烂额的。

楚云飞一直没说话，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敲了敲桌子：“技术是窗户纸？老牛，你这话说得轻巧。这层‘窗户纸’，是林爱国、周大锤、沈恒他们，用乙炔焰差点烧了车间，用猪血粉差点熏晕自己，从废鞭炮厂扒拉出‘雷公柜’，在坐标纸上一点一点戳了半个月才捅破的！这里头有多少次失败，多少心血，你们知道吗？”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卖了技术，是能拿一笔钱。可然后呢？咱们厂的核心竞争力就没了！成了给人家提供原料的初级加工厂？还是拿着卖技术的钱，再去从头摸索别的‘窗户纸’？人家拿着咱们的技术，完善了，申请了全球专利，反过来卡咱们脖子，甚至告咱们侵权，到时候怎么办？”

林爱国举手要求言。老李点点头。

“各位领导，”林爱国站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简单画了个示意图，“‘龙鳞纹’技术，关键不在那几条银线，而在这里。”他指着银线与基膜的界面，“等离子体预处理改变了界面性质；非周期点阵设计优化了电磁响应；模块化思路是为了适应复杂应用。这些才是真正的技术诀窍。对方要买的，不是窗户纸，是捅窗户纸的那根‘针’——也就是我们的研思路和持续创新能力。”

他顿了顿：“至于赴港面谈，对方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却连个像样的技术评估报告都没给咱们看过，只凭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这不符合商业常理。我怀疑，面谈是假，借机摸清我们核心人员的技术思路、评估我们团队的真实水平和研方向，才是真。一旦他们摸清了，可能就不是买，而是自己绕开做了。”

会场安静下来。林爱国说的更具体，更技术，也更有说服力。

书记老孙吸了口烟，缓缓开口：“爱国同志说得有道理。技术是我们的根。根卖了，树就死了。但现在的困难也是实打实的。楚云飞，你既然反对卖，有没有应对困难的具体办法？”

楚云飞早有准备：“第一，集中力量攻下红光厂新项目，用高端订单利润支撑研；第二，技术贸易部加快成熟工艺的有限授权，收技术服务费，缓解资金压力；第三，我们自己也要加快国内专利申请，哪怕慢，也要把坑占上；第四，关于赴港邀请，我们可以书面回复，表示技术暂不转让，但欢迎就具体产品采购进行商务谈判。把皮球踢回去，看他们反应。”

老李和几个主要领导低声交换意见。最终，老李拍板：“同意云飞的意见。技术不卖，邀请婉拒。集中精力，把红光厂的项目拿下！散会！”

沈恒在宿舍躺了两天，被赵师傅灌了几碗姜汤，总算缓过劲。他看着桌上那洇了一块的坐标纸，苦笑。赵师傅在一旁抽着烟袋锅子：“沈博士，你这法子太笨。以前俺们车间画大样，是用晒蓝图那套，先画小的，再用灯光放大投到墙上描。”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沈恒猛地坐起来：“投影！对，投影！”

他立刻重新计算，把非周期点阵的坐标，按比例缩小十倍，在硬纸板上用最细的针精确打出微孔。然后把这块“筛子”一样的硬纸板，架在改造后的放大机（用废旧幻灯机改的）上，下方放好涂有感光胶的玻璃底片。打开强光光源，光线透过纸板上的小孔，在底片上形成缩小的光点阵列！

曝光、显影、定影。一块布满细微透光点的非周期点阵掩膜版，诞生了！虽然因为针孔直径和光衍射，点边缘不如理想锋利，但整体图案的准确性远手工绘制，而且效率提高了不知多少倍！

“成了！赵师傅，您真是活诸葛！”沈恒捧着那块玻璃版，像捧着圣物。

赵师傅嘿嘿一笑：“啥诸葛，就是老法子。你们读书人，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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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块新版制作出的第一批非周期点阵薄膜，测试结果令人振奋！高频抑制带宽明显拓宽，对工艺误差的容忍度也提高了。虽然还没达到红光厂“宽频带”的终极目标，但无疑是重大突破。

与此同时，基于具体需求设计的第一个“模块化”样品也出来了。薄膜上划分出a区（密点阵，强屏蔽）和b区（疏点阵，弱屏蔽）。红光厂的吴工和郑工赶来，现场进行“折纸”测试。他们按照电路板形状，剪下需要的a区和b区薄膜，像拼图一样贴上去。

测试显示，a区屏蔽效果出色，b区满足一般要求。但问题也暴露出来：a区和b区交界处，性能不是平缓过渡，而是有个明显的“台阶”。郑工指着测试曲线：“这里，电磁波可能在这个突变界面产生反射或绕射，形成新的干扰。”

“过渡区设计……”沈恒摸着下巴，“需要在模块边缘设计渐变点阵，或者添加‘缓冲带’。”

钱老板的“价格战”打到了惨烈的地步，他的“仿龙纹”薄膜价格已经跌破成本线，明显是想用本钱拖死红旗厂，抢占市场份额。一些小客户抵挡不住低价诱惑，转投钱老板。

楚云飞不再跟着降价。他让销售科带着新出的“模块化功能薄膜”样品和详细的技术方案，重点拜访那些对性能有要求、有研能力的中高端客户。同时，他亲自出马，与两家信誉较好、但缺乏核心技术的乡镇薄膜厂达成了“火焰帘工艺有限授权”协议，红旗厂提供关键设备和工艺指导，对方支付技术费并保证产品不冲击红旗厂的高端市场。

“咱们不能通吃，也吃不下。”楚云飞对老李解释，“让出部分低端市场，收点技术费，绑几个盟友，集中力量做高端。这才是长久之道。”

就在非周期点阵取得突破、模块化设计开始验证、商业策略调整初见成效时，“守山人”的消息再次以隐秘方式送达。这次内容更短，更惊心：

“巨头专利已公开，覆盖‘非周期金属图案’。其亚太总裁下周抵沪，密会名单含‘前进厂’宋。”

楚云飞看完，纸条在烟灰缸里烧成灰烬。他看向窗外，天色阴沉。

对手不再满足于外围骚扰和商业试探，专利大网已经张开，而且直接伸向了他们的原料源头。老宋头……能顶住压力吗？

技术突破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品味，更深的寒意已然袭来。真正的巨头，终于亲自下场了。而红旗厂这支从土法硝烟里闯出来的队伍，即将面对的，可能是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的对手。

周大锤哼着小调，扛着他那台插满蜂鸣片、像刺猬成精似的“消静电仪”从仓库出来，准备去刚授权的乡镇厂做技术指导。看见楚云飞站在门口，咧着嘴笑：“楚工，看我这个‘刺猬卖艺’的家伙，这回能唬住那帮小年轻不？”

楚云飞看着周大锤那憨直的笑脸，心里那股寒意稍稍驱散了些。他点点头：“能。好好教，但也留一手。”

“明白！”周大锤扛着“刺猬”，大步流星走了。

仓库里，沈恒正和赵师傅讨论着“渐变缓冲带”的点阵设计方案。林爱国则对着“守山人”消息的余烬，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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