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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岔路（第2页）

“哦。”金俊明顿了顿，“妈回家住，要不要请个钟点工？我可以……”

“苏曼和秀芬姨会帮忙。”陈雪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她们安排好了。”

又是沉默。

金俊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想说“那我做点什么”，但知道说出来也是徒增尴尬。这个家，陈雪划定了边界，他只能站在线外。

车子驶入熟悉的老旧小区。苏曼和王秀芬已经等在楼下了，旁边还站着李立的父亲李建国。见车来，王秀芬立刻小跑着迎上来。

“淑慧！可算回来了！”她嗓门大，带着菜市场特有的热乎气，“家里都收拾好了，窗帘我给你换了新的，淡绿色，看着清爽！床单被套也都是新的，太阳晒得透透的！”

苏曼也走过来，扶住林淑慧另一只胳膊，声音轻柔：“林姨，慢慢走。我煲了汤在火上，秀芬姨也炖了排骨，这几天您的饭，我们两家轮流值班，您就负责动动嘴，指挥我们就行。”

林淑慧看着这些熟悉的脸，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实实在在的支撑，一直平静的眼眶终于有些热。她笑了笑，声音有些哑：“好，好……麻烦你们了。”

“麻烦什么呀！”王秀芬嚷嚷着，“远亲不如近邻！你赶紧好起来，咱们还得一起去公园呢！”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上了楼。家里窗明几净，地板光可鉴人，空气里有淡淡的柠檬清洁剂的味道和食物香气。淡绿色的新窗帘随风轻轻摆动，窗台上多了两盆绿萝，生机勃勃。

陈雪站在门口，看着母亲被邻居们簇拥着，介绍这里换了那里新了，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那笑容，在医院里，她都没见过。

她心里忽然空了一下。母亲在这里，似乎真的更好，更开心。

金俊明和陈阳、李立把东西搬上来，又简单坐了坐，便被林淑慧催着回去上班。陈雪留下来，想再收拾一下，也被母亲赶走：“你也回去，我这儿这么多人，够用了。你好好上班。”

陈雪没再坚持。她走出楼道，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家的窗户。新窗帘拉着，看不见里面，但能想象里面的热闹。

她走向金俊明等她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

“回公司？”金俊明问。

“回家。”陈雪系好安全带，看向窗外。金俊明想问怎么今天不用上班，但看着陈雪冰冷的侧脸，又咽了回去。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主路。陈雪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母亲安顿好了，她却好像失去了什么。不，或许不是失去，是某种她一直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原来早已风化，只是今天才彻底看清。

第二天，周二。

陈雪去了城市另一端一家高端商场顶层的会员制咖啡厅。这里安静，私密，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她对面的女人姓吴，是一家顶级猎头公司的合伙人，和陈雪相识多年，也合作过几次。

“dy，你的能力我当然清楚。”吴女士搅拌着咖啡，笑容专业，“但现在的市场，你也知道，很卷。你之前的位置和薪水，是很多人的天花板。同级别的坑很少，即便有，对方也倾向于更年轻的候选人，或者……男性。”

陈雪保持微笑，端起咖啡杯，指尖冰凉。

“我手里倒是有两个机会，一个是国产品牌，正在冲击高端线，需要你这样的经验。但预算，”吴女士压低声音，“大概只有你之前的百分之七十。而且，他们明确希望候选人能带来一些‘资源’，尤其是媒体和渠道方面的深度关系，可能需要一些……更灵活的交际。”

陈雪听懂了潜台词。她放下杯子，声音平静：“吴总，我理解。但我做人做事，有我的底线。资源我可以对接，但方式必须专业、干净。”

吴女士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意味深长：“dy，你我都这个年纪了，该明白有时候不是非黑即白。对方也只是希望你能更‘投入’一些。毕竟，这个职位，盯着的人很多。”

谈话又持续了二十分钟，礼貌，周到，但核心的鸿沟无法跨越。陈雪能感觉到，对方欣赏她的履历，但更担忧她的“性价比”和“可塑性”——一个近四十岁、有家庭、有自己一套强硬原则的女性，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一笔风险高于收益的投资。

结束会面，陈雪独自坐在车里，没有立刻动。她看着商场入口进进出出、光鲜亮丽的人群，其中不少是比她年轻得多的女孩。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年龄和性别像两道无形的栅栏，将她困在了一个逐渐缩小的空间里。曾经，她是打破栅栏的人，如今，栅栏正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手机震了一下，是母亲来的微信，附了一张照片：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苏曼和王秀芬围着围裙站在两边，母亲坐在中间，笑容舒展。文字是：“苏曼和秀芬的手艺，我指导的。很好。”

陈雪看着那张充满烟火气的照片，再抬头看看眼前冰冷华丽的商场玻璃幕墙，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按下车窗，让初秋微凉的风灌进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拿起手机，给母亲回了一句：“看起来很好吃。妈，你好好休息。”

送。

她动车子，驶入车流。下一个会面在下午，另一家公司的hrd，据说对她也“很感兴趣”。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往前走。

就像母亲选择回到自己的旧巢，开始新生。

她也得在自己的战场上，找到那条还能走通的路。

哪怕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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