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青竹村却已陷入一片死寂。
灵田边缘,那片曾被苏惜棠寄予厚望的紫穗雷音稻,一夜之间竟尽数枯槁。
原本如紫电垂落的穗子蜷缩成灰黑色,叶片焦黄翻卷,根系干瘪如柴,在微风中轻轻一碰便簌簌碎裂。
白耳跪伏在地,双掌紧贴泥土,耳朵微微颤动,忽然猛地抬头,右手五指急促敲击地面——一下、两下……九下!
那是粮帮失传已久的“断脉九讯”,意味着地脉断裂,灵气枯竭。
小荷踉跄着奔来,盲眼空洞却直指劫生泉方向,声音抖:“第九颗星……熄了。”
众人心头一沉,齐齐涌向泉井。
只见昔日红光氤氲、水汽蒸腾的劫生泉,如今只剩浅洼一潭,水面浑浊如泥浆,浮着几缕腥臭黑丝,像极了腐烂的血脉。
铁柱抱着高烧抽搐的孙儿跪在井前,额头磕得通红,嘶声哭喊:“苏娘子!救救他啊!药坊没水熬不出汤!孩子撑不过今日了!”
屋内,苏惜棠刚扶着墙站起,指尖触及腕上玉佩的瞬间,眼前骤然一黑。
剧痛从血络炸开,仿佛有无数毒蛇顺着经脉噬咬而上,她闷哼一声跌坐在地,冷汗瞬间浸透里衣。
低头一看,指尖渗出的血珠刚落地,就被脚下的泥土贪婪吸尽,连痕迹都未留下。
那土色灰败,竟似活物般微微蠕动,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吞噬。
“它在吃你的血?”程七娘疾步上前,脸色铁青,手中《粮帮秘档》哗啦翻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古有记载,地魂饥则噬主。空间不是你在养,是你在替它续命。若灵泉彻底干涸,承契者必先亡。”
苏惜棠呼吸一窒。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片土地的恩赐者,是带来生机的人。
可原来,早在她签下血契那一刻,她就成了这方天地的祭品。
灵田因她而活,她也因灵田而存——一旦平衡崩塌,最先塌陷的,竟是她的命。
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关凌飞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动作粗暴却不伤人。
她还未来得及挣扎,已被重重放在床上,房门“砰”地锁死。
“你要死也得让我埋你!”他眸色赤红,嗓音沙哑,“全村人都能倒,你不准倒。听见没有?”
她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喉咙紧。
这个糙汉猎户,从前只会扛猎物、修篱笆,如今却成了她唯一不敢倒下的理由。
可她真的还能撑多久?
夜深人静,老黄牛突然挣脱缰绳,一步步走向灵田中央,跪下,口吐白沫。
针婆子赶来探查,搭脉片刻后缓缓摇头:“五脏萎缩,生气全无,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干了。”
老吴头默默扛来斧头,眼神沉痛。
他不说一句话,只打算砍牛分肉,给村民最后一点温饱。
“别!”小桃扑上去死死抱住牛腿,泪流满面,“牛眼还睁着!它是在守田!它知道泉眼要死了,它在用自己的命……拖时间!”
话音未落,老黄牛轰然倒地,四肢僵直,双眼却仍朝向劫生泉的方向,仿佛至死都在等待那一抹红光重现。
苏惜棠跪在牛尸旁,手指抚过它粗糙的皮毛,耳边忽然响起一段早已模糊的录音——那是她现代导师临终前的声音,从旧手机里传出,断断续续:
“学医三年,你该明白……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干裂的土地上,转瞬消失。
我不是神。
我救不了所有人。
但我若不试,谁来安慰他们?
风穿过空荡的灵田,吹动她单薄的衣角。
远处,村中孩童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药坊灶火熄灭,无人再能熬出救命的汤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