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修剪着花枝,一边讲这几支杏花放入花瓶,一边道:“婢听开门的小丫鬟道是晨起便有了,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婢记得这附近似是没有杏树啊。”
翠微说的,薛玉卿自然也知道,这宅子是连青晏升迁后才赁下的,周遭景致她早已留心过,便道:“兴许是哪家孩童调皮折下的?”
翠微将插好的花瓶抱到薛玉卿跟前,扶着带着露水的花枝,有些犹疑地道:“夫人您瞧这花瓣鲜嫩,上面还带着露珠,谁家顽童起的这样早?婢倒是听隔壁张婆子提过一嘴,说西边山道上常有赶路的旅人歇脚,莫不是他们落下的?”她试图给出一个解释,却也觉得牵强。
薛玉卿凝眉盯着那花儿,心中疑虑并未消散,但眼下也无从深究,只得指了处不远不近的桌案,“你便将它搁那吧。”
随即,薛玉卿转身,任由翠微为她梳理长发,铜镜之中的容颜沉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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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后,薛玉卿与连青晏准备入宫。
近花朝,以为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亦有诗云:春到花朝碧染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
风和日丽,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山泼黛,水接蓝,翠相搀。
往日,太后办的赏花宴,本是轮不到连青晏这般品级的官员参加的,只是这回许太后特旨,命“百官同乐”。
翠微伺候薛玉卿更衣,换上了一身鹅黄轻薄罗齐胸裙裙,披帛交叠,甚是清透飘逸,头上戴着简单的白玉簪花。
她出身商户,自是不缺钱物,只是头回入宫,还是低调为好。
收拾完毕的连青晏前来等候,看见桌上的杏花也不免多瞧了几眼,片刻后便上前扶在薛玉卿的肩头,二人同看向面前的铜镜。
薛玉卿相貌自然清秀,神情也总是内敛含蓄,教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我家卿卿,可真好看。”连青晏发自内心笑道。
薛玉卿对上他的眼,低头含蓄一笑,迎道:“莫要贫嘴,快走吧。”
钟鼓混着车轴吱呀声,各级官员云集,宫门开启后,官员按品级高低列队,由导引宦官带领,沿途有禁军,坊门初开,各家备检。
当今圣上已年过五十,纯孝非常,太后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既愿费心操办这赏花宴,那便不计耗费的大办。
茶蘼盛开,清风吹过,满园的桃花与杏花。槛中植有名贵花卉,可随行观赏,移步换景。
处处的杏花,粉薄轻红,占尽春色。教薛玉卿生了亲近之意,有些熟悉。
年少居扬州,她最喜杏花,家中的院子里便种了许多杏树,每至二月杏花开满园,又有芳香,她便与……
“玉卿?”连青晏见她怔怔望着杏花出神,便轻声唤道。
“无事,”她迅速敛去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恍惚,对上连青晏探询的目光,又道:“只是见这宫里的杏花,开得真好。”
行至园中,薛玉卿本还有几分紧张,始终颔首低眉,许久见无人注意到他们二人后,逐渐放松。
与连青晏一同赏园中风景,言笑晏晏,二人说笑却牢记宫规举止有度。
半个时辰后,宫婢端来了一盘鲜花,言是太后御赐,娇艳欲滴的桃杏牡丹,堆叠如锦绣。
薛玉卿温声道谢,接过御盘,因夏日而微红的面颊,呈在连青晏眼里倒是教他想起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颇有几分扭捏地说道:“玉卿,可否为我簪花?”
听见连青晏不似平常的嗓音,别过脸扭捏的模样,薛玉卿绽唇一笑,似是夏日芙蕖初绽,露出点点红。那双微垂的眼睛此刻弯弯如月,带着打趣的意味,应道:“乐意效劳。”
郎君低着头弯着腰,目光紧紧跟随着身前的女子。
为他簪花的娘子踮着脚,专注地搭配着花样,指尖拂过花瓣,在那几朵杏花上流连片刻,又一朵朵为他簪好。
教谁看来,这不是对恩爱至极的小夫妻,极为相称。
阵阵清风拂过,薛玉卿本该感到凉爽轻松,此刻却觉脖颈上一凉,似有人盯着她。
如芒在背,好似有毒蛇蜿蜒而过,冷凉的感觉拂过她的脊背,教她不自禁颤栗。
“玉卿?”连青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担忧。他瞧见了她骤然沉下去的脸色。
他上前一步,几乎将她半拢在身形下,焦灼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又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