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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准备的一些关于植物分类、海拔分布的知识,此刻都显得多余而笨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位,替她挡住了侧面吹来的一股稍劲的山风。
眼前的景象,与南风记忆深处某个封存的画面蓦然重叠——不是具体的景,而是一种相似的、蓬勃到令人心悸的生命力,以及随之汹涌而来的、属于青春岁月的热望与纯粹。
那支舞的名字,毫无预兆地浮上心头:《子规啼》。
那是大学时代,为了一场文艺晚会,她编排并演出的独舞。灵感来源于杜鹃鸟(古称子规)的传说与杜鹃花(映山红)的意象,试图用身体语言诉说那种泣血化碧的执拗、春深似海的绚烂,以及最终归于山野的宁静。彼时她查阅了大量诗词典故,将古典舞的身韵与现代舞的舒展结合,每一个旋转和凝望都饱含着年轻学子对“极致”与“深情”的笨拙而真诚的诠释。演出获得了成功,但后来,随着生活轨迹的变迁,那段与舞蹈紧密相连的、略显青涩却无比炽热的心境,似乎也被她妥善收起,埋入了成长的图层之下。
而此刻,在这片真实得近乎虚幻的野杜鹃花海里,那被尘封的韵律仿佛自行苏醒了。风穿过花枝的呜咽,是子规的啼鸣吗?阳光在花瓣上跳跃的光斑,是泣血化成的点点朱砂吗?山野的宁静与绚烂,不正是舞蹈最终追寻的归宿吗?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攫住了她。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背包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然后,面向辽阔的山谷与无边的花海,微微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眼时,眼神已变了。少了学者的审慎与沉静,多了几分沉浸于另一个时空的专注与灵动。她缓缓起势,右手虚捻,如拈花枝,左臂轻舒,似拂云烟。脚步不再是寻常行走,而是踏着只有她能听见的、从心底流淌出的古老节拍,轻巧地切入花丛之间的空隙。
她开始舞动。
起初是缓慢的探寻与苏醒。脖颈微仰,下颌的弧线脆弱而优美,仿佛子规初啼,仰望长空。手臂的延伸极尽轻柔,指尖划过空气,带动宽大的棉麻袖口流转,如微风拂过花梢。她的足尖点地、旋转,裙裾荡开温柔的涟漪,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脚下的花朵,却又仿佛与每一株杜鹃都产生了无声的对话。
随着心中旋律的推进,她的动作逐渐变得舒展而富有力量。一个大幅度的云手接翻身,衣袂翩飞,丝扬起,惊起了近处几只藏匿的草虫。她的身体像一张拉满又松开的弓,充满了柔韧的张力。跳跃不高,却带着一种脱离地心引力的轻盈感,落足时悄无声息,仿佛一片被风托着的花瓣重新吻向大地。她的表情随之变幻,时而凝眉,似有无限哀戚(模仿子规啼血的悲情意象),时而展颜,眉眼弯弯,洋溢着沐浴花海的纯粹欢欣(融入此刻真实的感受)。
尤其是那段表现“绚烂绽放”,她以连续的旋转为核心,手臂快打开、收合,配合着腰肢的摆动和步伐的移动,在有限的空间里划出一道道流畅而充满生命力的轨迹。阳光穿过她飞扬的丝,在她周身罩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花瓣被她的动作带起,零星地飘舞在她身边,成了这即兴舞台最天然的布景。此刻的南风,仿佛与身后的花海融为一体,她不再是赏花人,而是花之精魂,是山野灵气凝结成的幻影,是那支名为《子规啼》的舞蹈,在时过境迁后,于最恰如其分的天地间,一次灵魂深处的、不期然的完满再现。
徐砚舟早已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她起势,看着她翩跹,看着她忘情地融入这片天地。最初是惊讶于她会舞蹈,且显然并非初学者那般的生硬。随即,那惊讶便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毫无防备的、直击心灵的震撼与……沉醉。
他见过太多舞蹈。剧院里精心编排的芭蕾,宴会中助兴的华丽表演,乃至某些私人收藏室里极具挑逗意味的舞姿。它们或彰显技巧,或宣泄情绪,或服务于某种目的。但从未有一支舞,像眼前这般——如此“脱俗”。它仿佛不是跳给人看的,而是跳给山看,跳给风看,跳给这一片寂寥而绚烂的秋杜鹃看。舞者与舞台(天地)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共生的和谐,一种摒弃了所有取悦与表演性的、自本真的倾诉。
她的灵动,在于每一个关节似乎都能自如地响应内心的旋律,毫无阻滞。她的唯美,不在于容貌(尽管此刻在他眼中她美得惊人),而在于整个肢体语言所营造出的那种意境——脆弱与坚韧并存,欢愉与怅惘交织,既是具体的“她”在跳舞,又是一个越了“她”的、关于生命与自然的抽象诗篇在流淌。
徐砚舟静静地伫立着,像一尊骤然凝固的雕塑,唯有深邃的眼眸,紧随着那花丛中的身影,一丝一毫未曾偏移。山风鼓起他质地精良的外套下摆,他却浑然不觉。胸腔里,某种坚固而冰冷的东西,正被这从未预料到的、充满生命力的景象,温柔而执着地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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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
这个清晰无误的词汇,穿透了所有理性分析、价值衡量和惯有的疏离感,浮现在他意识的表层。不再是模糊的“在意”或“欣赏”,而是确凿的、带着热度与重量的“喜欢”。
他喜欢她此刻忘我的模样,喜欢她眼中重燃的、属于过往某段青春的光芒,喜欢她身体里迸出的那种与学院派严谨截然不同的、野性而优雅的创造力。他甚至喜欢她旋转后微微的喘息,喜欢她不小心被花枝勾到头时,那瞬间孩子气的、毫无戒备的蹙眉。
这份“喜欢”来得突然,却并不让他感到慌乱,反而像一道光,照亮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匮乏——他太久未曾为如此纯粹、不掺杂任何功利计算的美好而心动过。南风像一本他原以为只需理性阅读的书,此刻却突然向他展示了书中隐藏的、会随风起舞的精灵书签,这现让他着迷,甚至心生敬畏。
他依旧没有打扰她,也没有试图用言语去描述或赞美。任何声音在此刻都显得多余甚至冒犯。他只是将这份澎湃的悸动,连同眼前这绝美的画面,一起深深地镌刻进心底。口袋里的手机安静地躺着,他放弃了任何记录的念头——有些瞬间,只适合用灵魂去显影,用记忆去封存,那才是最私密也最永恒的拥有方式。
南风最后一个动作,是一个缓缓的收势。她双臂环抱自己,微微低头,额垂下,仿佛子规归巢,繁花落定,所有的绚烂与哀愁最终都敛入大地的沉默。她站在那里,胸口轻轻起伏,脸颊因运动染上绯红,眼眸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刚从一个漫长的、美丽的梦中醒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徐砚舟的方向,捋了捋散乱的鬓,笑容里带着酣畅淋漓后的满足与一丝赧然:“忽然想起大学时跳的一支舞,叫《子规啼》……让您见笑了。”
徐砚舟这才仿佛从一场深沉的凝视中回过神来。他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声音比山风更柔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诚恳:“从未见过如此与天地相合的舞蹈。很美,《子规啼》……名副其实。”他的目光在她依旧亮晶晶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向远方山谷,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景致,“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个。”
他没有说“你跳得美”,而是说“舞蹈很美”,并将之归于“与天地相合”。这评价越了个人技艺的评判,上升到了意境与精神的共鸣,既给予了最高的赞赏,又巧妙地维护了她此刻可能需要的、一点点艺术表达后的心理距离。
南风听懂了这份含蓄而深刻的赞美,心头暖意融融,对徐砚舟的敬意中,似乎又悄然混入了一丝知音般的感激。她笑着摇摇头,走去拿起背包:“我们该下山了吧?”
“好。”徐砚舟点头,率先转身,为她引路。下山途中,他依旧话不多,但步伐更稳,为她挡开枝条的动作更显细心周全。山风依旧,花海渐远,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悄然改变。徐砚舟知道,心中那一点“喜欢”,已如杜鹃的根系,扎进了从未开垦过的心土,静待着未知的时节。而南风,只是觉得这次与徐先生的同行,格外愉快,山景与舞蹈,都成了记忆中一抹格外亮丽的色彩。
徐砚舟的步更缓了,视线也会在她偶尔被路边一株野草或奇特石头吸引时,耐心地停留。他心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静湖,已被投入一颗名为“南风”的石子。他先前欣赏她的坚韧与悲悯,此刻,却为那惊鸿一瞥的、毫无杂质的欢欣所深深触动。
这份触动,悄然改变了一些东西的质地。它不再是单纯的兴趣或欣赏,而是掺入了一丝连他自己都需细细辨析的、想要呵护这份“鲜活”的欲望。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在她差点滑倒时,手臂抬起扶住的动作,比以往更快了半分;在她问时,解释的语调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柔和。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花海最后的芬芳。徐砚舟知道,有些画面一旦映入心底,便再难抹去。比如秋日高山之巅,那片绚丽的花,和那个在花丛中,笑靥如赤子般的女子。
南风对此并未多想。她依然将徐砚舟视为一位值得尊敬、且在某些方面能提供宝贵帮助的同行者。他的提醒让她觉得周到,他的分享偶尔也能给她带来新的视角。但她全部的热情和精力,依旧倾注在手头的几件事上:书稿的推进、与杨老越来越深入的交流、以及与林夏、高风共同打磨的那个“从农场到餐桌”文化体验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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