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纯粹,仿佛具有实体,包裹着林悦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废弃能源井通道内弥漫的霉味和铁锈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机油和臭氧的陈旧味道,钻进鼻腔,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敏锐。
向下攀爬的过程漫长而艰辛。粗糙开凿的岩壁湿滑冰冷,布满了黏腻的苔藓和锈蚀不堪的金属扶梯。许多地方的梯级已经断裂或松脱,必须极度小心地试探才能落脚。背包里有限的物资——一把能量所剩无几的脉冲手枪、几支高能营养剂和急救针、以及最重要的,记录了沈老核心研究的加密数据盘——此刻显得异常沉重,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心理上的负担。
“女儿”……
“观察者”零号……
沈逸尘……哥哥……
这些词汇如同鬼魅,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与通道下方那持续不断的、低沉的机械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她试图将这些杂念压下,将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的环境上。“观察者”的感知被提升到极限,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四周黑暗中蔓延,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无论是来自上方的追兵,还是潜藏在这深渊之下的未知。
然而,感知反馈回来的信息极其有限。这通道似乎使用了某种能够吸收或干扰意识感应的材料,或者其本身的结构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蔽场。她只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深入一个极其庞大、复杂的结构体内部,远比她之前所在的实验室区域要深邃古老得多。
那嗡鸣声随着她的下降,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压迫感。它不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低频的震动,通过岩壁和脚下的金属支架传递全身,引起一种内脏共鸣的不适。与“沉默哨兵”那稳定、古老、仿佛源自星球本身脉动不同,这种嗡鸣带着明确的人造痕迹——是某种巨型机械持续运转时出的、冰冷而精密的咆哮。
沈老的笔记中从未提及这个通道,更别说通道尽头可能连接着什么。是“仲裁者”的秘密基地?一个未被“守护者”现的、更深层的实验室?还是……“科林”计划中某个更加核心、更加禁忌的环节?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林悦只能凭借肌肉的酸痛和逐渐加快的心跳来判断自己已经下降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终于,在转过一个近乎垂直的弯道后,脚下传来了实地的触感——她到达了通道的底部。
这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地面铺着厚重的金属网格,积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黑色油污。平台的边缘,连接着一条更加宽阔、显然是人工建造的廊道。廊道两侧是冰冷的合金墙壁,墙壁上镶嵌着老旧的、光线昏暗的条形灯,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黑暗之中。那低沉的嗡鸣声,正是从廊道的深处传来,如同巨兽的呼吸。
空气在这里变得更加沉闷,带着一股浓重的、类似变压器过热时的金属腥味。
林悦没有立刻前进。她靠在通道出口的阴影里,仔细地观察着这条廊道。墙壁上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标识和编号,使用的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甚至可能早于“科林”机构成立时期的编码体系。一些粗大的、包裹着隔热材料的管道沿着天花板和墙壁延伸,表面布满了锈迹,偶尔能听到内部传来液体或气体流动的汩汩声。
这里不像是一个经常有人活动的区域,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但仍维持着基本运转的设施底层结构。
她深吸一口气,将脉冲手枪握在手中,能量指示器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同萤火。必须谨慎。每一步都可能触未知的防御机制,或者……惊醒沉睡于此的东西。
她选择了沿着廊道边缘,借助墙壁上偶尔凸起的结构物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观察者”的权限在这里似乎受到更强的压制,她尝试连接周围可能存在的网络节点,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杂音,仿佛这里的系统完全独立,且拒绝任何外部访问。
前行了大约百米,廊道出现了一个向右的急转弯。转过弯道,眼前的景象让林悦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廊道在这里变得更加宽阔,几乎可以称之为一个大厅。而大厅的中央,赫然陈列着数台庞大的人形机械!
它们的高度接近三米,外形粗犷而狰狞,与“仲裁者”麾下那些流线型、高效率的“哨兵”机甲截然不同。这些机械体覆盖着厚重的、带有明显焊接痕迹的暗色装甲,关节处裸露着粗大的液压杆和能量传导管,手臂末端装配的并非标准的能量武器,而是巨大的、闪烁着寒光的物理爪刃或是带有锯齿的切割轮。它们的头部设计简化为一个拥有多重复眼传感器的半球体,此刻黯淡无光,如同死去的昆虫复眼。
这些机甲静静地矗立在大厅中,如同沉眠的古代武士,身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甚至被蛛网般的线缆缠绕、固定在地面或墙壁的接口上。它们身上喷涂的标识,并非“科林”的徽记,也不是“守护者”的飞鸟与锁链,而是一个林悦从未见过的符号——一个被齿轮环绕的、破碎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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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旧型号机甲?”林悦心中猜测。但从它们那即便沉睡也散出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来看,这些家伙在“退役”前,绝对是用于最残酷战场的杀戮机器。它们与整个设施的科技风格格格不入,更像是某个更早、更野蛮时代的遗物。
那低沉的嗡鸣声并非来自这些沉睡的机甲。它来自大厅尽头,一扇更加巨大、更加沉重的圆形气密门之后。那扇门紧闭着,门体上布满了复杂的机械锁和压力阀,中央有一个需要手动转动的巨大轮盘。门上同样有着那个“齿轮环绕破碎星辰”的标记。
看来,要想继续前进,弄清嗡鸣的源头,就必须穿过这扇门。
林悦小心翼翼地穿过机甲陈列大厅,尽量不惊动这些沉睡的钢铁巨兽。她能感觉到,这些机甲内部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像是进入了某种深度休眠状态,但保有着被重新激活的可能。
她来到那扇巨大的气密门前。门边的墙壁上,有一个老式的物理控制面板,上面是几个按钮和一个需要插入钥匙的锁孔。面板的指示灯大部分是熄灭的,只有一个红色的警示灯在缓慢地闪烁,表明门后区域处于封闭或高压状态。
尝试用“观察者”权限直接解锁是不现实的,这里的系统完全是物理隔离。她仔细检查着控制面板和门体结构,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漏洞。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门缝下方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的蓝色光线吸引了。那光线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不像是门内的照明泄露出来,反而更像是……某种能量泄露?
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那道蓝光流出的地面。指尖传来一种微弱的、类似静电的麻刺感。同时,她佩戴在手腕上的、从沈老实验室带出来的一个简易环境监测仪,屏幕上的辐射读数瞬间跳高了一小格,然后又缓缓回落。
高能辐射泄露?门后在进行着什么高强度的能量活动?
这个现让林悦的心沉了下去。门后的危险等级,显然远她的预估。
她站起身,再次审视那扇门。强行突破几乎不可能,这扇门的厚度和结构强度,远非她手中的低能量脉冲手枪能够撼动。必须找到开启它的方法。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需要钥匙的锁孔。钥匙……沈老会留下钥匙吗?或者,开启的线索,隐藏在他留下的笔记里?
她立刻从背包中取出数据盘,连接到自己的便携终端上——这是沈老实验室里找到的、少数几件还能正常工作的电子设备之一。她快检索着笔记中关于设施结构、隐藏区域或是特殊标识的内容。
几分钟后,一段不起眼的、似乎是随手记录的文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早期‘奠基者’们分歧初显,部分成员倾向于更激进的力量路径,建立了‘熔炉’试验场,测试非伦理强化技术与武器化机甲的融合。标识定为‘碎星齿轮’,意为‘打破旧秩序,以钢铁重铸’。该项目因极度危险且违背伦理核心,后被封存,所有入口废弃并施加物理锁闭。唯一的管理密钥,由任项目负责人,‘铸甲师’格尔卡保管。格尔卡于项目封存后失踪,据信已携带密钥离世……】
“熔炉”试验场?“碎星齿轮”?门上的标记吻合!
封存的危险项目!管理密钥随着负责人失踪!
林悦的心凉了半截。这意味着,正规的进入途径几乎被彻底堵死。
难道要无功而返?回到那条黑暗的通道,或者冒险尝试从其他路径离开?可是,上方有“守护者”和可能残存的“仲裁者”势力,这条通道是她目前唯一的、相对安全的探索路径。而且,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召唤,她隐隐有种预感,门后的东西,可能与“方舟”计划,与“仲裁者”的真正目的,甚至与“观察者”的起源,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能放弃。
她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控制面板和门体上,寻找任何可能的、非正规的进入方法。她注意到,那个巨大的手动转轮似乎并非完全锈死,连接转轮与门阀的传动轴上,虽然有厚厚的油污,但似乎有近期被擦拭过的细微痕迹?
有人来过这里?或者……经常有“东西”从这里进出?
这个现让她毛骨悚然。她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特别是那些沉睡的机甲,它们那黯淡的复眼传感器,此刻在她眼中仿佛随时可能亮起嗜血的红光。
一切依旧死寂,只有那低沉的嗡鸣永恒不变。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如果近期有活动痕迹,说明这扇门并非完全无法打开。也许不需要密钥,存在其他方式?比如……应急手动覆盖?
她的目光在门框边缘搜索,最终在门轴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现了一个被保护盖遮挡的小型面板。她用匕撬开保护盖,里面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物理接口——并非电子数据接口,而是用于连接外部能源或手动泵压的机械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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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的笔记里提到过,一些最高安全级别的物理门禁,会保留纯机械的应急开启方式,以防电子系统完全失效。但这种方式通常需要巨大的力量或者特定的工具。
林悦看着那个接口,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有限的装备,感到一阵无力。她不可能靠人力转动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