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绒不懂他说的什么话,明明前日才见过。
照这个情况,肯定不是手足情深为了叙旧,必然是发生什么事,才会让平日言听计从的兄长变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兄长,想到桌上得人头,以为要诬陷自己杀人了,大喊道:“哥!我什么都没做过!”
时隔两年,苏嘉言才认真端详起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感觉苏子绒平日被欺负惯了,模样呆头呆脑,仔细看,其实他们眉眼并无相似之处,若不点明身份,谁知道他们是亲兄弟?
“苏子绒,认得这桌上的人头吗?”苏嘉言走到案边,盯着窝囊在门边的人,“识趣的话,就把收到的信拿出来,否则我也把你送上黄泉路。”
前世死后不久,侯府家破人亡,正是苏子绒给东宫送了一封信,这封信和师兄尸身的告密信如出一辙,其中透露有关东宫的秘密。
掐算时辰,此时应该有人为师兄收尸了,想必会看到尸首里藏着的东西。
顾衔止缓步行至尸身前,回来的重阳发现异样,蹲下身去,翻开尸体袖口,取出一封染了血的书信。
拆开后,宣纸递给了出去,顺便将苏嘉言谢礼的话禀报了,却仍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衔止看了眼他,问道:“怎么了?”
重阳嘀咕说:“苏氏满门倒戈东宫多年,这时候想依附主子,主子需小心为上。”
顾衔止打开信,垂眸去看,“一个孩子而已,由着他吧。”
重阳闻言意外,看向主子腰间挂着的玉佩,想到苏嘉言自毁时的样子,总觉得这人颇为凶险,像是能为了目的不惜代价之人,难免心生不安,却又无话可劝,最后来了句,“主子喜欢就好。”
顾衔止听后浅笑,并未再说什么,直到看完手里的信,取回信函装好。
重阳自觉问了句:“可需属下毁尸灭迹?”
“毁尸吧。”顾衔止拿走书信,“他的回礼倒是重了些。”
重阳奉命照办。
道观里的闹剧告一段落,除了那具尸体,一切如故,风雪簌簌,吹得廊下灯笼摇曳,暖色的灯花洒在苏子绒的身上。
他猥琐在门前,透过指缝瞥了眼头颅,汗毛直竖,这会儿被问起信的事,先是愣住,旋即想到什么,连忙在身上摸索。
那动作跟身上长了跳蚤似的,片刻才摸出皱巴巴的信,双手举过脑袋,虔诚献上,“信在、在这!”
苏嘉言走过去,抽走拆开,里面的内容和料想中的差不多。
前世侯府家破人亡,从东宫傀儡沦落为京中笑柄,正是苏子绒按照师兄的吩咐,把这封信送去东宫,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问苏子绒:“你看过里面的东西吗?”
苏子绒摇头。
“那为何信师兄的话?”
苏子绒心虚,支支吾吾说:“他许诺过,若、若送信去了,会有八品官职给我。”
并非他贪图权力,实在是那群京贵时常群嘲,加之父亲战死沙场后,祖父将希冀寄托在自己身上,母亲日夜念叨入朝做官,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才急功近利。
苏嘉言不语,因为心里明白。
他们没了父亲,偌大的侯府是祖父掌权,苏家武将出身,虽有爵位,却无后辈争气,怎么看都是个没落门第,只能依靠将来的天子。
反观孙辈中,祖父从来只培养小的,无视大的,苏嘉言作为侯府嫡子,一直被祖父认作杀人犯,多年来不曾给过好脸色。
苏嘉言拿起那封信,走向烛台,点燃销毁,火光在眼中一点点消失,化为灰烬,最后用黑布盖住那颗骇人的头颅。
“师兄是被太子所杀。”他说,“正是因为这封信。”
现在顾驰枫顶多是怀疑他发现了秘密,却没有证据,可这封信一旦由侯府的人送去了东宫,便坐实了在道观撒谎一事。
苏子绒瞬间跌坐在地,目光移向兄长的身影,意识自己被救了一命,连滚带爬过去抱住兄长的腿,吓哭了,“哥!我真的不知情!我也没想这么多!平日我见你们交好,又在东宫任职,便听信了他的话!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苏嘉言被他撞得身子一晃,站稳后,低头看去,伸手掐住他脸颊两侧,“你真的想入朝为官吗?”
这话问住了苏子绒,下意识在心里反问自己,真的想当官吗?
不,不想,一点都不想。
年幼初识字时,他第一次写自己的名字,以为是戎马一生的戎,没想到是毛绒绒的绒,那时就在想,幸好,他能潇洒自由,不会被寄托希望。
后来,祖父说,侯府的家业只能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