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嘉言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厢房里,顾不上身体的不适,马上从床榻起身,出门拦住侍女询问,才得知身处王府府邸。
被顾衔止带回家了?
慢慢卸下防备,回想吐血后感到钝痛,眨眼就没了意识,如此频繁毒发,明显和重生后过度用武导致,看来要尽快拿到解药了。
耳边忽地听见脚步声,远远的,转头看向空荡荡的转角,片刻,见长廊尽头出现一身着深棕长袍的中年男人。
来人名唤谭胜春,面容和蔼有礼,行事规矩有分寸,是王府的管家。
有侍女端来漆盘,上面放着是服饰和药汤,显然是给苏嘉言的。
谭胜春问道:“苏公子昨夜睡得可安稳?”
苏嘉言点点头,皱着眉把药喝了,味道那叫一个苦,和道观里吃的药丸不相上下,心想连甘草都不肯多放两片。
搁下药碗后,左右看看,朝谭胜春问道:“王爷呢?”
谭胜春来前得了命令,若苏嘉言问起王爷身在何处,便如实回答,“王爷在白鹤阁。”
白鹤阁枕山临水,须过小桥竹径方至,四周寂寂,幽隐在清宁中。
苏嘉言踏桥过溪时,远远看到绿帘后的轮廓,朦胧幽影,似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谭管家。”他放慢脚步,摘下腰间的玉佩把玩,“那是你们王爷?”
谭胜春笑道:“不错。”
覆雪的亭阁廊下,顾衔止执壶烹雪,茶烟袅袅绕过垂帘竹影,孤身于棊枰独自对弈,恍若谪仙独坐幽篁,偶有寒枝筛雪,惊起远处白鹤投望。
苏嘉言咬了下玉佩,“他平日常在白鹤阁吗?”
这一次谭胜春只是笑着,并未说什么。
他伺候两任王府主人,这些年来,能感觉到顾衔止的性情愈发冷淡,虽然待人处事温和,却难以接近了解到什么。
苏嘉言识趣不再问了,事关主人公,做下人的不应多嘴议论。何况王府规矩森严,来时所见下人皆训练有素,难怪都说王府跟铁桶似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世人难窥摄政王底色,只觉眉眼温润如远山衔月,浑然忘了他亦是金殿上翻覆生死之人。
重阳早早通报苏嘉言的到来,这会儿行至阁前,示意直接进去即可。
寒雪远黛间,二人盘腿相坐,棋局短暂停设。
顾衔止把棋子放会棋笥,端详他道:“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桌上除了茶水还有一小碟盐梅,这东西酸得很,看样子是拿来当零嘴的。
苏嘉言摸了摸脸蛋,掌心刚烤完火,暖暖的,“多亏王爷搭救。”说着往院落看去,溪流边上的白鹤悠哉游哉,偶尔抖筛身上的雪花,“王爷喜欢白鹤吗?”
顾衔止转眼,望向那两只凭空飞进来的白鹤,“它能留下自然是喜欢的。”
这让苏嘉言想起道听途说之事,京中有白鹤闯入家宅,好事者想将其圈养独占,不想白鹤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闲庭信步的白鹤,他想起顾衔止前世的恋尸癖,好奇问:“王爷为何不圈养起来?”
顾衔止慢慢转着扳指,轻声说:“顺应天意,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方可长久。”1
顺其自然才是长久之道。
“是吗?”苏嘉言叼着玉佩磨牙,觉得这番话不太符合对他前世的印象,“可我觉得,将欲夺之,必固与之。”2
顺其自然有什么用,想得到什么,就应该又争又抢。
在他看来,顾衔止的忠心,更像是愚忠,下场不会比坠楼的他更好。
顾衔止收回目光,相视片刻,忽地笑了下。
苏嘉言瞥见嘴里的玉佩,记起先前把玉佩押过给他,急急忙忙收起,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顾衔止不甚在意,而是顺着他的话问:“所以,道观那日,你将尸体里的信留下,是想从我这取走什么吗?”
谈及此事,苏嘉言并不意外,从道观离开后就想过会有今日,虽然没看过信中内容,大致猜想,应该有他的行踪和一些秦风馆的事情,其余的,恐怕也编不出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