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狂暴地抽打着市委小会议室的玻璃,水幕扭曲了窗外吕钢厂巨兽般的轮廓,也将室内凝滞的空气压得更沉。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到近乎撕裂空气的手机震动声,猛地刺破死寂!源头是颓然陷在角落座椅里的周为民。他触电般一颤,手指哆嗦着摸出手机,看清屏幕的瞬间,眼中骤然爆出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狂喜光芒:“喂?周涛?!”
会议室内所有目光瞬间如探照灯般聚焦。
电话那头,周涛焦急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雨幕与电波:“大伯!我刚进家门!厂里怎么了?数据?我有!全在那个硬壳牛皮纸工作日记本里!三年前进厂第一天起,号线所有核心参数、操作、异常、仪表读数——光谱‘铈’元素、振动频率偏移值…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日期、时间、签名、一样不少!本子就在我厂区宿舍书桌抽屉!我马上回来!”话筒里甚至能听到他急促转身带起的风声。
周为民握着电话的手剧烈颤抖,巨大的希望哽住了喉咙,声音嘶哑变形:“好!好!涛子!快!用最快的度!本子!把本子带来!”
他猛地转向高育良,眼中燃烧着绝境逢生的烈焰,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高书记!有救了!周涛!他有工作日记!纸质的!原始数据!铁证!就在厂里宿舍!”
仿佛一道惊雷撕开厚重铅云!梁劲死灰般的脸上血色骤然回流,失声叫道:“纸…纸质日记?!”
李达康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惊涛骇浪般的惊愕取代,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周为民:“周总工,你确定?那日记的效力…”
“千真万确!”周为民斩钉截铁,每一个音节都像铁锤砸在砧板上,“那小子从小就这死脑筋,一丝不苟!系统当时显示什么,他就记什么!那就是活的历史!比任何备份都真!”一种久违的、属于老技术人的笃定感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祁同伟反应快如猎豹,一步掠至窗边,对着微型对讲机沉声下令,语快如疾风骤雨:“指挥中心!祁同伟!立刻协调全市交警,为车牌吕a·xxxxx开辟最高优先级生命通道!目标:吕钢厂!沿途所有信号灯强制绿波!派一辆防暴车到市委待命!立刻执行!”
他放下对讲,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战场指挥官般的决断:“必须确保周涛和日记本绝对安全!高书记,事不宜迟,应立即请专家组重返现场!在原始证据面前,科学没有回避的理由!”一股久违的、锁定猎物的兴奋感在他血液中奔涌。
高育良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祁同伟这份敏锐与执行力,确是干才。
他转向梁劲,语气沉稳如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梁主任,立刻联系刘振华教授和张明组长!明确告知:我们已获取关于号熔铸线停产前状态的原始物理记录证据链,该证据具备最高时效性与不可篡改性!基于《国家重大技术争议处置条例》对原始证据的优先采信原则,请专家组本着对科学真相的终极负责精神,即刻返回控制室进行最终复核!”
“明白!”梁劲如同注入强心剂,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地补充:“告诉他们,这是吕州上万工人家庭最后的希望火种!请给被掩盖的原始事实一个声的机会!”
他心中暗自狠:成败在此一举!这本尘封的纸质日记,是刺破数据迷雾的唯一曙光!一丝久违的、属于实干家的斗志重新点燃。
一个多小时后,吕钢号熔铸车间中央控制室。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那些被刘振华判为“基因死刑”的幽蓝数据流依旧冰冷地宣示着“死亡”。空气比白昼时更加粘稠,弥漫着一种等待最终宣判的、令人窒息的静默。
都钢研究院的专家组去而复返。刘振华走在最前,深灰色西装依旧笔挺,长途奔波带来的疲惫在他紧抿的嘴角刻下痕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高育良身上,语气平淡无波:“高书记,我们回来了。希望你们提供的‘原始物证’,能经得起科学最严苛的审视。”一丝对“纸质记录”在工业时代效力的本能怀疑,像阴云般掠过他心头。
张明组长紧随其后,面色沉凝,眼神深处却闪烁着学者特有的、对未知证据的探究欲。
控制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浑身湿透、梢滴水的周涛冲了进来,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水渍印记。
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两簇不灭的火焰。他双臂紧紧环抱着一个用多层防水布严密包裹的方形物体,姿态如同守护稀世珍宝。
“高书记!大伯!各位领导、专家!”周涛的声音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却异常沉稳有力。他几步走到控制台前,动作近乎虔诚地解开层层包裹,露出里面一个深棕色硬壳、边角磨损出岁月痕迹的牛皮纸封面笔记本。封面上,遒劲有力的钢笔字清晰写着:“周涛工作日志-吕钢号熔铸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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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所有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定了这本看似平凡却重若千钧的册子。
周涛深吸一口气,双手将日记本稳稳托至席专家刘振华面前,声音清晰而坚定:“刘教授,张组长,各位专家!这是我的工作日记。”
“自三年前进入号熔铸线担任技术员起,每一个当班日,所有核心操作参数、设备实时状态、原料在线光谱关键值(尤其是‘铈’元素)、设备振动频谱基准偏移值、异常处理过程及结果,均严格依据规程,于操作现场、实时、以钢笔手工记录在案!时间精确至分,所有关键数据后均有当班人亲笔签名。”他加重语气,目光灼灼,
他熟练而郑重地翻开日记本,手指精准地落在记录着停产前关键日期的几页。纸张因长期翻阅而略显毛糙,上面是密密麻麻却工整如印刷体的蓝色钢笔字迹。
“请看这里,”周涛指着其中一条记录,声音穿透寂静:
“日期:xxxx年xx月xx日,当班:周涛、李明。
温度控制响应测试(连续三次):延迟响应时间o秒o秒o秒。结论:稳定可控,符合工艺要求(临界阈值≤o秒)。”
精准反驳“平均值o秒突破临界”的指控!
他沉稳地翻到另一页:
日期:xxxx年xx月xx日,当班:周涛。
原料批次:xxx。在线光谱分析:铈(ce)元素含量:oo。结论:符合工艺要求下限(≥oo)。”
直接证伪“o样本低于下限o”的论断!
再翻:
“日期:xxxx年xx月xx日(设备校准日),当班:周涛。
设备振动频谱监测(点位:核心驱动轴):基准频率偏移值记录:赫兹。校准后状态:优。”
彻底推翻“偏移赫兹是硬件基因缺陷”的结论!
周为民立刻上前一步,手指点向日记本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没错!涛子记下的,就是当时dcs屏幕和现场仪表的真实读数!与我们内部无数次测试结果严丝合缝!那些电子数据…”他猛地抬手,直指大屏幕上幽蓝闪烁的曲线,带着被愚弄的愤怒,“…是被幽灵篡改的幻象!这本日记,就是凝固的时光,不可磨灭的铁证!”
控制室内陷入一片深海般的死寂。唯有服务器风扇低沉单调的嗡鸣,和周涛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
刘振华脸上那层疏离的冰壳悄然碎裂。他伸出双手,近乎虔诚地接过那本沉甸甸的日记本,指尖传来的牛皮纸封面的粗粝触感和纸张的厚实质感,让他心头莫名一颤。他推了推眼镜,几乎是屏住呼吸,与几位核心专家围拢过来,头颅低垂,目光如精密仪器般扫描着纸页。
时间在笔尖与纸面的摩挲声中缓慢流淌。专家们以近乎苛刻的严谨审视着:
笔迹的时光印记:蓝色的墨水笔迹从页到末页,风格统一,墨色由深及浅的自然过渡,无声诉说着三年时光的沉淀,伪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规范的烙印:日期、时间、参数名、数值、单位、记录人签名、异常备注…要素齐备,格式一丝不苟,透着工程技术人的固执与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