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鱼是没有出太明显的跟哭泣有关的声音的,但他的眼泪已足够伤心悔恨。
梁诏樾觉得那些眼泪,像是硫酸一样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泡在里面,被腐蚀得残碎不堪,疼得他几欲昏厥。
“那我呢,陆鱼,你把我当什么呢?”梁诏樾眼睛也充满了猩红,声音一下轻一下重:“你觉得你对不起他,你觉得你不该跟他分手,那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陆鱼抬头怔怔看他,隔了一层水的视线被灯光分解得更模糊。
他又慢慢垂下了头,喃喃自语般:“你不懂的。梁诏樾。你不懂的。”
“他会为了陪我,在炎炎烈日的片场等我五个小时。”
“他会在深夜我想吃很远一家店的生煎包时,毫不犹豫出门给我买。”
“他明明对红薯过敏,可是因为我喜欢红薯派,他还是一次一次忍着难受做给我吃。”
“他——真的特别爱我……”
陆鱼捂着脸,终于出了和哭泣有关的声音。他的哭声是沉闷的、压抑的,像是雷雨天气前的阴沉空气,让人呼吸滞,也像是探不到底的江海,淹没人的口鼻。眼泪顺着他指缝流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袖和裤腿。
梁诏樾绷紧下颌,死死盯着他,感觉自己灵魂和身体正被一双无形的手凶残地剥离。
“你说过,不和我分手。”他紧咬着牙齿说出这句话。
陆鱼没有应声,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自顾自哭了好半会儿,慢慢放下手,眼睛通红,嘴唇也像咬破了皮。他没有焦点地看着梁诏樾,痛苦地,也残忍地给他判下死刑:“梁诏樾,你根本不懂爱情。”
空气像是被秋夜的低温凝成了小冰粒,漂浮在这个封闭的房间,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刺骨的冷。
“哈!”梁诏樾笑了一下,眼泪都被笑出来,他说,“我不懂爱情。你说我不懂爱情。哈哈,陆鱼,那你呢,你又有多懂呢?”
梁诏樾悲凉又凶狠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地质问:“他可以暴晒五个小时等你,难道我做不到吗!”
“他可以在你想吃任何东西时都买给你,难道我没有为你做到过吗!”
“他可以因为你想吃喜欢的东西,让自己生病让自己难受,难道我没有为你做过吗!”
梁诏樾哽咽着,很用力地才能出声音。
“呵。你说要保护你的职业,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我每次飞到酒店都只能像贼一样鬼鬼祟祟去找你,你在片场拍戏,我也只能无聊地在酒店呆十个小时。因为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等你,没有被晒被淋雨,所以我没有他爱你,对吗?”
“你说你想吃和御景府相距大半个京市的罗福轩的点心,我马上叫人买了给你送来。因为我不是亲自去给你买的,所以我没有他爱你,对吗?”
“你爱吃辣,爱吃酸,爱吃很多很多我吃不了的食物,我在每一个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都在尝试着习惯你的口味,就是希望以后我们可以永远一起吃你喜欢吃的东西。因为我从来没有让你知道,所以我就该死的没有他爱你,对吗!”
梁诏樾几乎是狠地吼出来,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几乎要不出声来。他抹了把脸,喘了好一会儿,才近乎抖地问:“陆鱼,在你眼里,我做的这些,都不能算是爱情吗?”
陆鱼只是望着他,嘴巴张着很小的缝隙,但什么声音都没出来。
“你以为我是去医院找你那天才知道你去见蒋西的么?”梁诏樾说,“从你第二次骗我我就知道了。可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是因为他生病了,所以你去看他,你只是去看他而已,等你回来,你就会告诉我,会跟我坦白。因为我们说好了,不要再有任何隐瞒,我们、我们要信任彼此,要坦诚以待,要互交真心。”
“可是陆鱼,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的是你一次次的欺骗!”梁诏樾偏了偏身,仰头像是要把眼泪憋回去,可是一回原位,眼泪还是往下流。“这些都没有关系,就算是你不顾我的意愿留在那里陪蒋西度过最后的时间都没有关系。可是陆鱼,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回来,我在——我一直在等你……”
梁诏樾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寒流从他脚底往骨头里钻,陆鱼的身体里像是结满了冰,冻得他抖。胸腔里像是灌满了酸性液体,泡得他难受至极。
梁诏樾的悲声持续了很久很久,陆鱼在他仿若审判一样的哭声中,很低地、低到几乎自己都听不见地说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