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令啊,你怎么能考上大学就不要爸妈了呢!你嫌爸妈丢人可以直接给我们说,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们每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地各处找你,还以为你遇见什么意外了——”
江却尘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很快就钻到最前面。刚找好位置,就听见人群中央的老妇用不流利的普通话这样说着。
她坐在地上,身上穿着破烂脏旧的衣服,布鞋底都磨破了,黢黑的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带着灰扑扑的灰尘,看得人心里酸。她一旁的老头穿得比他还烂一些,手里还握着拐杖,时不时咳几嗓子,看起来行动不便。
而他们对面,白令正顶着大太阳站着,每每想说话,总是会被他们两人不经意般打断。久而久之,他的额头出了很多的汗,不受控制地咬着嘴唇,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经用力地攥起,看得出来,他很难为情。
无论如何,白令身上整洁干净的名牌衣服和地上那两个老人的穿着打扮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人总是会下意识偏心同情弱者,无人供养的老人更是让人怜悯心泛滥。
而白令,自然成为了那个千夫所指的人。
江却尘站在人群里,能够很清晰地听见别人的议论声:“真的假的啊?这是他妈妈?”
“我草,他穿的鞋还是那个奢侈品牌的限量最新款。好几万呢!”
“他的衣服也是啊。不过看他家里这样,应该是a货吧。”
“不可能,我有双一模一样的,绝对是真的。”
“我草,那他这个人很难评啊。”
“本来就是啊,指不定他买这些衣服和鞋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是高利贷就是卖,不然他哪来那么多钱?就算做兼职做一年也赚不来他那一身衣服钱。”
“我朋友和他是一个班的,听说他有个开公司的男友。”
“果然是被包养了吧!”
“对,而且他刚开学的时候还在申请贫困生补助呢,结果这学期突然就不申请了……经济条件还好起来了。他们班的人都以为他家好起来了。”
“也不一定,也可能是真爱。不过就算不是包养是真爱,他有钱了还把他爸爸妈妈扔在家里,变成这幅样子……更恶心了。”
“笑死我了,这就是养儿防老吗?”
“长得人模人样的,结果根本就是不干人事嘛。”
“好嫌贫爱富,他爸爸妈妈好可怜……”
“他爸爸甚至是残疾,我的天啊。”
“完全就是畜生。”
“听他们说是从南边的山窝里赶来的,太不是人了。”
“就算是嫌贫爱富,好歹也得给家里偶尔回个消息吧,他妈妈不是说连消息都没有过吗……”
“呃……”
江却尘能听见的话语,白令肯定听得更清楚。
那么大的太阳,白令的脸色居然还能青白交替,色彩缤纷,实在难得,他只能看着面前的父母,抬头都很困难,完全不敢跟任何人对视。
任何人的任何目光对他而言都如同被火燎似的痛苦。
差不多了。
江却尘扭了扭手腕,阔步走上前,一直走到了白令和他父母之中。
他比白令矮一头,但是站得角度迎着阳光,斜斜的影子照下来,正好给了白令一些阴凉。他走过来时带起的风混杂了些许海洋的香气,是白令这些天魂牵梦萦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难以
他装扮得严严实实,但白令就是能从他脱俗清冷的气质里认出来,这是谁。
他认出来后,才看见了江却尘并没有扎起来的马尾。
江却尘只露了一双眼睛,语气寻常,好像只是在说要去吃什么:“在这里也没办法解决问题,走吧。”
白令刚才还紊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之前总是戏耍自己的人可靠。明明自己插足了对方的婚姻……
说不清是镇定的情绪更多还是愧疚的情绪更多,白令抬脚追上了他。
地上的老人和老妇都是一愣,直到保安见状开始遣散学生才回过神来,连忙互相搀扶着跟上白令和江却尘。
江却尘一边往外走一边伸手往下压了压鸭舌帽,他能感受到汇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虽然好奇的意味居多,但是他还是难以接受。
好烦。
江却尘不知道是这么久没吃饭还是因为太阳太毒,他现在状况有点不太好,头昏脑涨得厉害,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他一直强撑着到了路边的一家咖啡店,被屋里的冷气一吹,才好了不少。
“您好。”店员立刻迎了上来。
“一个包间,一杯冰美式,他们想喝什么让他们点。”江却尘刚说话声音还带着些许虚弱的沙哑,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正好白令推门进来,江却尘伸出手,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微凉的指尖正好点到白令的鼻尖上:“钱他付。”
店员记好了:“好的。您这边请。”
白令愣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江却尘早就抽手离开了,但是那股微凉感好像还停留在自己的鼻子上。
“小令。”直到他爸爸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心底的厌烦无力感才一瞬间胜过了那点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