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煴却没有动食物,她抬头望向四周的地形,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扬声向那一直沉默跟随的白衣道士质问道:“这里应当已是主城西部的识归林一带,距主城不过三十里。为何要在此处停留?”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聂伊地理不好,但对温煴的判断从无质疑。当即起身挡在温煴身前,手掌附在剑柄上,连带方才喝的一股热汤都用内力生生逼出喉间。
随行众人顿时一阵骚动,面露惶恐,纷纷看向道士。唯有那白衣道士依旧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对着温煴微微作揖,声音透过傩面显得沉闷而诡异:“三公主别误会,温小姐说的的确没错,这里离主城不过三十里。但这一带有个古老的习俗——凡经由此林者,需心怀敬畏,行三叩九拜之大礼敬奉此地神明,并静心等候一日,方可安然通行。此乃古训,非是针对诸位。”
聂伊冷笑道:“那你们陛下也需如此?”
道士平静地回答:“陛下乃真龙天子,受命于天,自当无需遵循此等俗礼。”
“……”聂伊真是要笑了,她就不拜!纵使知晓违背“剧本设定”大概率会遭报应,此刻也浑然不怕,她就不信邪了!
于是,众人分作两派:惜命者纷纷跪拜,辛医师被道士胁迫,只得服从一同离去。最终,留在原地拒绝跪拜、坚持要即刻通行的,只剩下聂伊和温煴两人。
原本还算有些规模的队伍顷刻分散,空旷的林边只剩下她们二人和两匹马。她们对视一眼,拉起缰绳,毅然步入了那片枝桠扭曲、气氛诡异的识归林。
然而,直至次日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眼前的枯木林依旧无边无际,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她们又回到了类似起点的地标附近。
聂伊不信邪,拉着温煴借着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许久,结果却是一次次徒劳地绕回原处。她尝试了各种方法——爬上树顶眺望、用剑在树上刻记号、甚至试图用火折子点燃枯枝引路……但一切都仿佛失效了。那些枯树如同生了腿脚,无声无息地移动着,将她们牢牢困在这无尽的迷宫之中。
“呃…真是活见鬼了!”聂伊又累又沮丧,无奈又痛苦地捶了一下身旁温煴的肩膀泄愤。温煴倒是比她镇定得多,甚至从行囊里掏出个小本子,就着月光,划掉了纸上记录的最后一个尝试方法,喃喃自语道:“火烧无效,牵线折返,标记重叠……这倒真有些像《志灵野记》里提到的‘九幽迷阵’。”
好嘛,高级版的鬼打墙。聂伊嘀咕道:“啧,不就是拜一拜嘛,又不是没拜过比我厉害的鬼神。廷霜,你们这个世界……设定可真够‘奇妙’的。”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
温煴没理会她的吐槽,专注地在手记右侧写下几行观察到的细节,试图找出破阵的关键。笔尖刚写下一个“风”字,一滴水珠突然落下,沿着未干的墨迹晕染开来。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湛蓝无云的夜空——下雨了?
却听见身旁聂伊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猛地转头,只见聂伊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两只手死死地捂住整张脸,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出极力压抑的呻吟。
变故徒生!温煴瞬间警惕地看向四周,拔剑出鞘,将聂伊护在身后。她骇然现,原本被清冷月色笼罩的地面正迅变得暗淡,四周那些细微的虫鸣风声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灭,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真空。
果然,下一秒,她耳旁像是被谁吹了口冷气,吓得温煴差点把剑滑向聂伊的耳朵。
“呃……廷霜。”聂伊略微艰难的开口道:“我觉得我们还是磕个头吧,这玩意我打不过……”
“……我知道。”
温煴摸了摸聂伊额头:“你怎么样了?”
“她没事。”一个清冷空灵、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女声突兀地插入,代替聂伊回答了问题,“就只是我对她的一点小小惩戒。”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带着一丝玩味和居高临下的审视:“既知是我布下的林阵,还敢出言挑衅,妄图强行破之?伊儿,多年不见,你当真是越来越顽皮了。”
温煴低声问聂伊道:“你熟人?”
对方倒也惊讶,半晌后知后觉,冷汗直流:“我丢,这是大司巫的地盘啊……”
枯枝丛生,万古不朽,诡秘之阵,所困不知归途者。她当真忘记了这连锁林的含义!
温煴会意,抬头对着虚空拱手:"久闻大司巫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她的声音不卑不亢,身影却完全挡在了聂伊面前。
半空中吹来阵阵凉风,划过二人的脸颊,温和舒适,似是想要她们放松警惕。
“我造此林本就是善意而为,何必挣扎?罢了,不拜就不拜吧。可惜我无法亲自前来会你……”说罢,四周渐渐恢复清明,月光为引,竟在二人脚下洒下一条路来。
聂伊麻痹的感觉消散,恢复了气力起身解释道:“她人蛮好的,这林子原本是给孤魂野鬼准备的,以防止惨死他乡的人死后为祸四方,就把他们全都拴起来等黑白无常勾走,若是人误闯进去,便会像我们这般被困,只得拜一拜鬼神方能指引我们出路来。”
温煴思索片刻,又追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可我先前听你说……是那个道士逼你说,大司巫已归属南国。以她的能力和地位,若她真站在南丰王一边,这天下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