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躬身回话时,廊下修剪花枝的老园丁恰停下铜剪,金属碰撞的轻响让汇报声格外清晰:
"。。。柳姑娘在后厨手脚勤快,也寡言,只是。。。"福伯顿了顿,布满皱纹的眼角几不可察地向西厢瞥去,"偶尔会向着内院这边张望。"
"咔哒。"唐晓宁指尖的蜜饯跌回白瓷碟中,撞出清脆的哀鸣。
她撇了撇嘴,葱白的指甲在碟沿刮出一道浅痕:"她倒是学‘乖’了。"尾音拖得又细又长,像淬了冰的银针。
李明华端坐如松,指腹缓缓摩挲着青瓷杯壁浮凸的缠枝纹。
待福伯语毕,她眼帘未抬,只道:"府中规矩,按例行事即可。"
福伯会意躬身退下,衣摆带起的微风拂过石阶缝里新生的草芽。
唐晓宁斜睨着李明华。
只见那人侧脸浸在穿过藤蔓的碎金里,这般处理公务似的冷静,倒让她心头那点毛刺倏然抚平。
"明华……"她忽然倾身越过石桌,梢扫过李明华搁在桌面的剑鞘。
"如果。。。"她的指尖无意识蜷紧袖口,"我是说如果,柳姑娘不是这般死缠烂打,而是换种聪明法子。。。"
她的声音渐低如试探的猫爪,说的也越来越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试探:
“比如她剑术群能与你过招?或是通晓江湖异闻与你秉烛夜谈?又或者。。。别的什么,你会动摇吗?”
话未竟,李明华倏然抬眼。
琥珀色的瞳仁映着怔忡的唐晓宁,澄澈得能照见人心:"为何要动摇?"
疑问坦荡得令唐晓宁噎住,仿佛被问及"为何要呼吸"般荒谬。
唐晓宁急急去扯她袖角:"好比她能——"
"与这些无关。"李明华截断她,指节忽然覆上唐晓宁揪住自己袖子的手背。
微砺的薄茧贴着细嫩肌肤,热度顺着血脉直烫到唐晓宁心尖。
她凝视着眼前人,字字如刻金石:"我答应保护的人是你,与他人何干?"
风骤停。连老园丁的铜剪都悬在半空。
唐晓宁喉间像堵了团浸透晨露的新棉。
心脏被这句话温柔攥紧,酸麻过后涌起滔天暖潮。
先前那些翻腾的醋海疑云,此刻倒显得自己像个捏酸呷醋的稚童。
她的女侠啊。。。真是不懂簪花描眉的风月呢。
"哦。。。"她猛地低下头,鼻尖险险撞上李明华尚未收回的手指。
莹白的耳垂漫开霞色,闷在衣领里的声音嗡嗡的:"知道了。。。"
她忽然拈起碟中最饱满的那枚蜜饯,带着赌气般的甜腻直送到李明华唇畔:"喏!赏你的!‘顺手’给的杏脯!"
李明华视线在蜜饯与唐晓宁水光潋滟的眼波间游移片刻,喉结轻滚,终究启唇含住了那抹金黄。
贝齿陷入果肉的瞬间,眉心习惯性蹙起浅川:"太甜。"
抱怨声却因含着蜜饯显得含混,竟似一声纵容的叹息。
更奇的是,这次她未偏头避开,反而迎着唐晓宁的目光将甜腻咽下。
唐晓宁倏然笑开,眼底碎光跳跃如偷藏了银河。
她的指尖飞快掠过李明华唇角,将那点甜蜜抹在自己舌尖,得逞的小虎牙在阳光下闪亮:
"甜就对了!"尾音高高扬起,"我的女侠——合该尝尽天下至甜!"
廊下老园丁摇头轻笑,铜剪"嚓"地裁断过长的花枝,一段横斜的丹桂应声落入唐晓宁间,香得旁若无人。
唐晓宁很是享受了几天无人打扰、可以独占李明华……呃,是独占“江湖顾问”指导的惬意时光。
这日,两人在书房窗下对坐。
唐晓宁捧着一本新淘来的江湖轶闻话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出惊叹或傻笑。
李明华则拿着一卷有些年头的舆图在研究,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明华明华!你看这话本里写,极北之地有雪莲,能解百毒!是不是真的?”唐晓宁兴奋地指着书页问道。
李明华从舆图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客观地回答:“雪莲确有其物,生于苦寒之地,有温经散寒之效。但‘解百毒’之说,过于夸大,多是以讹传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