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周灯歌怀念起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
一会儿,那其中有人给她看了她和黎灯影的照片,周灯歌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吵得她耳朵痛。
话里掺着污泥,又脏又臭。
污泥飞到她身上,周灯歌像是被重物砸中一样摇摇欲坠,站不稳。
想捂起耳朵却怎麽也没有力气。
然後是啰哩啰嗦的车轱辘话,一串接着一串,意思很明确:
不会让她读大学。
周灯歌提取这个信息之後,只觉得双膝一软。
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绪,只记得自己顺势跪下,求他们,再也流不出眼泪的眼睛里是最後一点悲哀和恳切。
即使已经表示自己会把钱寄回家,不会逃走,还是没人相信她。
他们更要眼前的利益。
跪到跪不动,周灯歌过度流泪的眼发涩,有无数的针扎在她的眼皮上。
她摸了摸肿起的脑袋,现在後脑还是痛。
今天几号了?
她问。
唯一的女声回答:
6月26号。
她扫了一眼没有脸的这一群人,仔细辨认了母亲的身影。
啊……
她藏在弟弟後面,正不知在看向哪里。
弟弟笑得很开心,含着指头咿咿呀呀。
“呃……”她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反胃。
无止境地反胃。
最後,周灯歌拖着无知无觉的腿,眯起看不清东西的眼,摸索着爬到墙根。
光是和他们在一个房间里,就要吐。
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梦魇一样缠住了她所有有知觉的部位,皮肤每一处都像是被人用鞭子抽过一样火辣辣疼。
这种感觉让她突然想起老式电视机的马赛克,又像是蚂蚁成群结队啃食撕咬她的皮肤。
周灯歌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咳嗽着,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
爬回床上,周灯歌终于没撑住,睡了过去。
6月27日,那家人终于还是怕她死了,没人再来打扰她,只有母亲给她送饭,进来又出去。
厕所她很少去,去的时候他们甚至要求母亲一起跟着。
周灯歌感觉自己像被晾晒的牛皮一样,浑身被炙烤,水分渐渐流失。
没有一处像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周灯歌鼓励自己要清醒一点,死死撑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吃了点,就吃到一张纸条。
母亲歪歪扭扭的字:
不要违抗他们,过几天妈妈送你去个好地方,别再回来了。
炎热的夏日,周灯歌脚底冰凉。
她把纸条撕碎,随意一扔,飘散的纸屑像是人死时烧的纸钱。
她很明白,她要的不止是个好地方。
周灯歌狠狠吃完,用力盯着唯一有光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