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回见着沈百川之后快走几步迎了上来,眼睛睁圆了,一脸关切地看他。
“你还好么?”
沈百川强撑着弯了下唇,“我没事。”
但他眼睛是红的,笑不到眼底,下巴上是没刮干净的青茬,显得憔悴。
路回皱着眉,很心疼地看着他,眼神看得人心软,“你哭过了?”
沈百川紧紧地闭了下眼睛,但没说话。
他接过路回肩上的双肩包,挂在自己身上,扯着他手臂过马路。
“旁边找了个酒店,你晚上自己住。我今晚要守灵。”
路回顾不上有没有人看见,他伸手攥着了沈百川的手,皱眉道,“我想陪着你。”
沈百川没答应,“晚上还有别人在,你去不合适。”
路回没再出声,但牵着沈百川的手没放下,沈百川紧了紧手指,把路回的手掌攥在手心。
即使时间紧张,但沈百川给路回订了个附近最好的酒店。进了房间之后,他把包放下,拆了一包拖鞋让路回换上。
路回乖乖地坐在床上,视线随着他转,在沈百川停下来的时候,路回才起身,温柔地用手臂把人环住,然后安抚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别忙了,让我抱抱你。”
路回轻声说,柔软的丝蹭着沈百川的侧脸。
路回用的就是最普通的洗水,但沈百川总觉得路回身上有一种化成水的温柔香气,让人觉得暖,离不开。
沈百川被人环抱着,慢慢放松下来,挺直了一天的背颓了,一头扎进路回的怀抱里。
“我整个人都是木的。”
沈百川头扎在路回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说。
路回心疼极了,侧头亲吻他的鬓角,然后叫了他一声。
“我的宝贝。”
沈百川在路回身边待了一会儿就回了奶奶家,他一直守到凌晨,早上有人来吊唁,然后一道着去了火葬场,那时很早,刚刚破晓,太阳都才刚露出头。
路回想去陪着沈百川,但沈百川没让他去。这本就不是什么凑热闹的事,更何况路回的身份没法说,在一群亲戚面前怎么解释都不合适。
出殡、火化、宴请,这就是人的最后一程。
沈百川在两年前送走了他爷,在他二十岁的时候,送走了另外一个至亲的人。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为他好,想他好的亲人。
沈百川在炉前烧完最后一打黄纸,他站起身,躲着人蹭了下眼睛。
一直忙到下午,沈百川才回到酒店,他穿了件衬衣,胳膊上还带着黑纱。
只敲了门一下,路回就从内把门拉开,像是一直等着人敲门。
沈百川冲他笑了下,眼眶有点红,“结束了。”
路回点了下头,在沈百川进门的时候拦了他一道,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左右拍了拍,又挥了挥手像是驱散什么,手劲儿不轻。
这是路回家乡的习俗。刚离世的亲人惦念着尘世间的人,不愿意离去,所以在进门之前拍一拍,让她走。告诉她不用挂念,也不必挂念。
毕竟已经天人永隔。
沈百川眼见着一愣,眨了下眼就明白了路回的意思。
路回转过身再面对他时,沈百川垂着眼,两串眼泪扑簌地落下,泪珠剔透,挂在腮边,然后落在前襟。
他已经泪流满面。强撑了一天,忙了一天,在路回面前终于顶不住了。
沈百川一直不抬头。他哭泣的样子不愿意被路回看见。
两人进了房间,路回在床边坐下,沈百川躺在他的大腿上,闭着眼睛。他眼泪仍然一滴滴顺着眼角往下流,路回有耐心地一点点给他擦。
沈百川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能够开口说话,鼻音浓重的,让路回不忍心听。
“你知道么?我爸妈离婚的时候,他俩都不愿意要我。”沈百川闭着眼睛,嗤笑了一声,随后跟路回说道,“离婚是因为我爸出轨,他当然不愿意要我,怕耽误他的好事。但我没想到,我妈也不想要我。”
路回心头一震,张了张嘴,但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垂头安抚地摸着沈百川的鬓角,然后微微弯下腰,软软的双臂抱着恋人的脑袋,用嘴唇蹭着他的额头和鬓角,沉默着给他温度和安慰。
沈百川笑了下,还是闭着眼,但眼泪又顺着鬓角往下落。
“我那时候多小啊,还是个孩子。小孩儿怎么会不想跟妈走呢。他俩谈离婚的时候,我就站旁边,他们让我选跟谁,我顺着我妈那边就走过去了。”沈百川声音顿了几秒,才能继续说,“但我向她走的时候,她斜眼瞥着我,然后啧了一声。我就想,她得是有多厌恶我,多烦我啊,我是个多大的累赘她才有了那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