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眼泪落下时分明是没有声音的,但路回却听得清楚。
又是一道车灯照过来,照在沈百川垂眸的侧脸。他低着头,两滴泪砸在他的西裤上,留下两个圆圆的湿斑。
路回没说话,松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进了急诊中心,从分诊台,到验血室,又进了输液间,沈百川寸步不离地跟在路回身后,但却没在靠近,只在路回脱掉风衣的时候接了一把。
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搭个肩,摸个脸之类的,沈百川都没有再做。
原来他使了心眼想拉近距离,但路回这话一出,沈百川不想再让他觉得冒犯。
路回烧到三十九度,一共开了两瓶液体,一瓶消炎药,还有一瓶布洛芬。
他一张脸比急诊室的墙壁还要雪白,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安静地坐着等护士扎针,然后仰头自己看着输液瓶。
等护士扎完针推着小车走了,沈百川双手抻展风衣,把衣服半盖在路回身上。
路回睁眼看他,“还以为你会被吓跑。”
沈百川无奈,“跑什么?”
路回闭上眼睛,轻声说,“怕我翻旧账。”
沈百川沉默着没说话。
路回听见一阵衣料窸窣的声音,是沈百川在他身边坐下。他岔开腿坐着,膝盖抵着路回的腿,体温顺着单薄的布料传了过来。路回的膝盖被一片温热覆盖住,是沈百川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膝头。
这也是12o的急救中心,这会儿接了一辆从车祸现场回来的救护车,医护人员快地推着一张病床往里面的急救室走。伤处只做了简单处理,眼见着蓝色的无菌布上血迹未干。
患者难捱地嚎着,家属和医生声音急躁地沟通,一片吵吵嚷嚷。
路回听见响声就睁开了眼睛,顺着声音看。
沈百川直起身坐着,用肩膀挡着路回的视线,不想让他看见。
在一个外科医生面前挡这事,实际挺好笑的。
路回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他仰面半躺在输液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抬头看自己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往下落。
沈百川一手支在膝盖上,侧坐在椅子上。他伸手帮路回把身上盖着的风衣拉好。
“路回,你还愿意听我解释么?”
路回一愣,问他,“解释什么?”
“就是你梦到我说的那句话。你愿意听我解释么?”沈百川开口,声音很沉,吐字艰难,但他还是开口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路回摇了下头,问他,“现在解释,你不觉得太迟了么?”
沈百川抿了下唇,“是,四年了,太迟了。”
过了一会儿,路回开口说了句沈百川听不懂的话。
“何止四年。”
沈百川看向路回,见他苍白着脸在闭目养神,心里有疑问但没再开口。
输了一瓶退烧药下去,沈百川请护士过来换了药,又摸了下路回的额头,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路回被人摸了额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懵懂着看向沈百川。
沈百川在他身边蹲着,笑了下,“又睡着了?”
路回点了下头,“累,坐得腰酸。”
“嗯,快打完了,坚持一下。”
路回醒过来之后就没再睡,他和沈百川并排坐着。
原本多亲密的两个人啊,一件小事凑在一起翻来覆去说十遍都不嫌烦,现在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沈百川心里有愧,他无数次地张口想解释,但都没说出口。怕的就是路回那句’太迟了’。
沈百川心想,如果路回想看他真心,他甚至能让路回亲手开刀掏出来看。但这过去的时间,和已经说出口的话,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已经生过的事,他永远无法补救,没法重来。
沈百川这边正在这儿痛定思痛,倒是路回先叫了他一声。
“百川。”
沈百川被他叫得心头一颤,连忙转头看他。这心心念念的一声他多少年没听过了。
路回和他对上视线,然后告诉他,“我理解你那时候说的是气话,我不应该当真。”
路回这句话一出,沈百川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唇瓣动了动,但也只叫了声,“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