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筱怯怯退了几步，踮起脚尖，折下一支洒金梅花枝，折一枝而动一树，洒金梅树上一簇一簇的花瓣若雨一般，颤颤地抖了下来，落在他的浸了血的斗篷与手上。

花色如血色。

她伸出花枝，远远地掀起他的斗篷来，只见一双空无一物的双眸，和一张俊逸少年的脸。

好看。

“好……”

她本来想说“好看”的，可杏眸迎上他空凄凄的眼眸，瞬间咽下了后面的字，权当是答应了他。

她丢下花枝，去握住那双从炼狱而来的手，他的血湿滑温热，在她手心如枝蔓一般流淌，浸润生根。

他身上的血，和她的血是一样的温度。

“但你得给钱。”她急急的、郑重地补充上句话。

少年缓慢垂下头，缓慢抬起，再缓慢垂下头，再缓慢抬起，算是认下了这笔账。

当时他后边还拖着另外一位奄奄一息的少年——这算是老天爷给一赠一。

上天待她着实不薄。

苏言筱留两位少年在自己后院中一处僻静的厢房养伤，那个时候她虽小，却也已经明白了，都中是个不安生的地方，所以，怕横生枝节，她没有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让这两位少年来自己院中养伤，一是因她病中太闷了，捡两个人回来解解闷，二是为了钱，最后才是积德行善。

苏言筱悄悄给两人带药捎食物请大夫，养了十几日的伤后，两人就走了。

再过几日，苏言筱屋中的桌上就突然出现了三十两黄金，是那两位少年给的。

之后，就再也没见着他们了。

此事过了一年，苏言筱去国子监读书时，才再见到他，知晓他的名字——赵泠。

苏言筱听说过这个地方，她父亲与她提起过，说她若是不听话，就把她丢到扶离岛上去摔练捶打，吃些苦头再接她回来。

所以，她以为那地方是不听话的小孩才会去的地方。

扶离岛的主人是任不归，也是赵泠的师父。

后来，他们的师父死了，少年们离开扶离岛的时候，赵泠受了重伤，拖着重伤之躯，回到都中，倒在苏言筱院门外的洒金梅树下。

赵府在城西，苏府在城东，当时的少年赵泠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越过一座城，去往城东了，更何况身后还拖着一个快要死掉的任云阔。

这些，是赵泠告诉她的。

赵泠也不是一开始就告诉她，是苏言筱好奇，每天都跑去问任云阔，两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与任云阔同住一寮的赵泠被扰得没办法，这才不情不愿的全部告诉她，让她以后别再去搅扰他的清净。

当时苏言筱觉得赵泠可真是伤好无情，自己好歹救了他，虽说她拿了三十金的报酬，可她仍旧是他的救命恩人，用不着整日黑脸以对吧？

后来，苏言筱发现，赵泠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连对任云阔都这样，心里立马就平衡了。

苏府。

苏言筱一进府，就闻到很浓郁的苦味，循着味道走去，看到院中溪水边堆着一把把还带着泥的野菜。

后山上引到院中的这一道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葱翠的野菜，青竹做的惊鹿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青石上。

坠珠坐着竹编凳在水边择菜，见到她回来了，道一声：“三娘子回来了？今晚要做黄豆粉野菜汤。”

苏言筱上前去，抓了一把野菜在手里抖了抖，问：“这些野菜也是集市上买的？”

“嗯……”坠珠往廊下月窗处望了望，道：“是的。”

“集市上能买到这么野的野菜吗？”

苏言筱放下那一把菜，浣了浣手，甩了甩。

这时，阿姊从屋中抱着一匹崭新的布料走过来，道：“这是春天，集市上什么野菜买不到？”又拿布料给她看，问：“这是去年官家赐来做夏衣的，我收拾出来，过几日那去当铺当了。”

官家每年给官员的冬赏夏赐不少，大到田产庶仆，小到衣料炭火，有些官员囊中羞涩，便把用不完的衣料炭火拿去当了换钱，但这事不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