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筱捏起那衣料一角瞧了瞧，是女子款式的夏襦裙的料子，她以前还穿夏襦裙，现在为官，几乎不穿了。

“拿去当了没什么，不过，我们府里现在很缺钱吗？”苏言筱好奇地问：“赵潜给我评了一个上中等，官家赏赐了我八个月的俸禄，得有三十两吧？这就被我祸祸完了？”

“这不还没发下来吗？”阿姊抱着衣料往屋里去，道：“且最近是春忙时节，府里开支大了一些。”

苏言筱不解，跟阿姊进了屋，问：“我们府里又不种田，春忙时节，我们有什么开支？”

“我要拿些钱去贿赂……”

阿姊话音未落，苏言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才放下手，拉过阿姊到后面隔间。

她有些小期待又有些小紧张地问道：“阿姊，你贿赂谁了？”

见她这样，言簌轻笑，拍下她的手，走出隔间，道：“百姓。”

“贿赂百姓？”

苏言筱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些稀奇。

言簌走到门口，将布料交给下人，嘱咐她们熨整齐了。

“你很聪明，我若是不说，过些时日你也会知道。”

走回屋子里，言簌坐下，桌上一篮子核桃，她用桌上巴掌大的小铁锤子敲了敲，掰开核桃壳，缓缓道：“府里若有闲钱，我便拿去帮衬帮衬那些妇孺孩子等，给你在临州攒些好名声。”

原来是花钱去接济妇孺穷苦百姓了。

“这事不必非要瞒着我。”

苏言筱用矮桌桌角压核桃，咔嚓一声，核桃壳碎，抠出壳内核桃仁就往嘴里放。

“倒不是有意瞒着你。”言簌捧着核桃仁，吹吹上面薄薄的皮，道：“你若是知道了，念及我身体弱怕风，定然不让我出去，但你是官，有些事，你出面去做，反而会让那些人觉得这是你本该做的，并无感激之心，若我去做，就不一样了。”

言簌指了指桌上的核桃，道：“你看，每次我去，他们便会给我带一些东西回来，盛情不该却，却之不恭，显得看不起他们给的这些东西似的，所以，我都收下了，你若去做，你敢收他们的东西吗？”

若收，则落人口实。

言筱满嘴嚼着核桃仁，点点头：“阿姊所言甚是。”

言簌道：“这下，你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吧？”

言筱摇摇头：“没有了。”

“快些去把衣裳换了。”言簌让她快些去换下衣裳，笑道：“今晚做了野菜黄豆粉汤，有些苦，你吃不惯，就给你熬鱼汤吧。”

“好的呀！”言筱起身往里间走，不忘嘱咐上一句：“要加春笋的。”

阿姊嗔怪她道：“贪鲜。”

苏言筱看看窗外，隐约听到蝉鸣声，她解开腰间玉扣，笑一声：“夏天快要来了！”

夜里，言筱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被子压在肚子上，床边桌上莹烛燃着一指长的火焰，亮得刺眼。

她手里捏着一张文契，对着莹烛的光细看，这是出城的文契，上面写着要到何处去，缘何要出城，出城几人等，一般的出城自然不需要文契，除非是迁居、流徙、从军。

曹家上下三十五口人，一一记载其上，出临州，入都中京畿赤县穹庐县，事由：迁居。

左下角落的时间正是苏言筱跟着赵泠去南山见那群劫匪的那日傍晚，曹家是近日落时出的城，天黑时上了官道。

这是杨也遇在官道上拦下的文契，那日，就是他坑了苏言筱两文钱那日，他收下二两银子，夜里就去曹家勘察时，发现曹家里是个空壳，沿着曹家马车痕迹，跟到了曹家的人，偷来了这一份文契。

也就是说，曹家早就在那日落日时，就已经举家迁往别处去了，包括曹家那位在官学读书的公子，也跟着家人离开了。

现在的曹家，就是一处空壳。

这一份文契，是赵泠签的，是他的署名，是他的字迹，也是他让曹家迁居都中京畿赤县穹庐县。

是赵泠，而不是苏言筱原来猜想的什么手眼通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