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晴朗的夜晚。将入夏，星光变得明亮，纵是薄云蔽月，眼前也并不黑暗。盛开的桃花在月光下，朦胧似腥红的血雾笼罩山腰，竟比白天更添了几分妖异。晚风已去了寒意，凉凉送来间或几声虫鸣，和浓郁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花香。

“我们真要偷溜进去？”岑越问。

“怕了？”

“不。”岑越否认，犹豫片刻坦白道：“只是偷溜这种事不太光彩。你们道士好像很介意这个。”

陆生明苦笑摇头：“若是我师父还在，定要我默写百遍门规。”

岑越咋舌，他第一次听陆生明讲述他的师门，私心想要多打听一些。陆生明见他兴致勃勃，便讲小时候师父罚他的糗事给他听。

两人行在桃花朵朵间，脉脉私语，仿若一对儿偷情的人出来约会，倒看不出言笑之下藏着另外的目的。

这是一片连绵的桃花林，草率闯入定会有迷路的风险，起码现在岑越已经辨不清方向了。他谈情说爱的心思被打断，意识到了不对，左右环顾，四周尽是高大的桃树，树冠峥嵘，交缠连绵，红色的花遮天蔽日，星光月光被挡在了花海之上。风不知何时停了，虫声渺无踪迹，便是宿鸟的呢喃也不知何时沉寂了。

他甚至没有发现，一袭凋谢的桃花瓣，无风自动，远远盘旋在他们身后。

“不要慌。”陆生明牵住他的手，通过手心交握的热度让岑越镇定下来。

岑越甚是懊恼，他只顾同陆生明讲话，没有注意周遭变化，不知何时跌入了桃花妖的迷障。世上没有无解的困局，既已陷入局中，必将有破局之法。岑越稳定情绪，仔细打量起周围。

这桃花林，没有几千桃树，也有几百之数。桃花盛开不谢的异状，总不可能是桃树都成了精。岑越凝神观察桃树。树上花朵艳丽，将已开过一个春天，依旧没有凋落的迹象，岑越心觉异样，忍不住抬手折了一枝花。花枝一离体，便如停滞在花上的时间突的开始了流逝，花朵瞬间凋落枯萎，枝头嫩绿的碧芽舒展生长，结出几颗毛茸茸的珍珠大小的果实。

“这是正常的树。”岑越惊道：“竟有什么法术让凡花久放不凋？”

“草木成妖有一种趣闻。”陆生明不慌不忙，给岑越讲起了典故：“笑称‘同气连枝’。”

岑越露出恍然的神色，这种趣闻他大约是了解的。还在山间时，他曾见双生的兰花，其中一枝兰花早早修出了人形，化形前夕正是个冬夜，她的姐妹突然凌寒而放，香气远播。连枝的花草树木妖气是可以同气的。若有其中一个修炼大成，其余也常常会出现异象。

“这片桃林中只有一棵树成了妖！”

“并且正在化作人形。”陆生明笑道。

那袭桃花瓣再也按耐不住，突然暴起，携着狂风撼巨木的气势狂卷而来。柔软的花瓣在这样凌厉的攻势下化作锋利刀锋，每一片都藏着凛冽的杀气。温和的晚风倏忽褪去春意，泛出凄厉的冰寒之气，仿佛铁马冰河穿越时空，奔腾而至，降临到这片风流婉转的桃花林。

此刻，这处不再是赏春游玩的胜地，而是生死一线，金戈铁甲的沙场。

纵是陆生明也不得不提起全部心神，在毫秒之中竭力应对如此磅礴的杀气与战意。

这一击恍若迅疾的风电悄然而至，直至闪光熄灭，雷霆方轰然炸响，是静谧无声的暗杀，也是赫赫万钧的强攻，试图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先手，所以一击，倾注了她浑身妖力。便是陆生明，也不敢说能够毫发无伤尽数接下。

但陆生明到底是陆生明，活了几百年的道士。人类若能像妖怪活得一般长久，心眼早就多成了筛子，怎么会没有后手？

只见陆生明右手一拉岑越，左手迅速一抹，便有金色的火焰从他袖中轰然炸出，沿着他左手撒出的东西迅速蔓延开来。火克木，风生火，桃花瓣上再强劲的攻势，在这仿佛能燃尽万物的金焰中也不免化成飞灰。

她这暗中暴起的一击未能得手，便是失去了先机，再也无优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