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明决定打探那只出没于深夜的白狼的虚实。

待到夜深人静，客栈中的住客都陷入尘眠，伙计也打起瞌睡的时候，陆生明悄悄地摇醒了岑越。

岑越打着哈欠跟在后头，步伐灵敏轻巧，大猫穿越树林般悄无声息。一人一狐手捏隐匿符，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静悄悄地溜出了客栈。

“是妖怪作祟吗？”

“你怎么看？”

“……”岑越没有说话。

陆生明等他慢慢想。

“如果是妖怪，他不怕吗？”

“我的话，会很害怕。”

“天子脚下，强人辈出。夜复一夜地在长安的主干道上奔跑，惊扰了众多百姓，当然害怕引来道士或者和尚。”

“若非悍不畏死，便只剩不是妖怪的可能。”

“陆生明，你怎么想的？”岑越扭头问。

“我觉得有点奇怪。”

“沿朱雀大道，过承明门，直通大明宫与太极殿，前者供皇帝居住，后者是文武百官议事之处，杀伐妖气会沿朱雀大道直冲皇宫。这样一条机要的重道，居然有妖邪作祟数天，闹得城中人心惶惶，竟也无人过问，岂不奇怪？”

岑越一听，顿觉迷惑。

“尤其是你那璋华哥哥，眼珠子似的护着皇帝。虽然不知白狼底细，但它夜夜往来朱雀大道，时日一长定对道路尽头的皇宫有所妨碍。他居然会按兵不动。”

还有青择。他必定隐身于长安闹市中，清虚派降妖除魔的门规，他难道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生明转念按下所有游思，他们大约已经走到了李姓更夫夜遇白狼之处——自白水巷口向北行，沿街店家，唯有胡月楼悬吊了两盏大红的绸布灯笼。

“是胡月楼。”岑越抬头，胡月楼的牌匾落了些灰，有些落魄的样子，大约是受西域匈奴欲侵兵的风闻影响，生意不容易做了罢。

“什么时候再来看月香姑娘的舞？”岑越道：“她一名胡姬，在这时候，日子或许会很艰难。”

陆生明叹一口气，未来的世道，可不仅是一名胡姬的日子艰难，芸芸众生都将陷入兵乱困苦，这又哪里是他们两人捧个场就能帮得上忙的呢？

两人在灯下窃窃私语。便如城门口浆饼铺的老板所言，浓雾突然弥漫，遮天蔽日，举目尽白。他们不再说话，紧紧关注浓雾深处。

先是听到野兽沉重的喘息，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是它离得近了，能听到独属于野兽的轻盈的脚步声。不过三两步，便有一只灰白色的巨兽冲破浓雾，挟风裹雾而来。正如传闻所说，灰白色的巨兽是一只巨大的白狼，皮毛丰茂，体态强壮而优美。只一瞬间，便从他们眼前冲进了雾里。随即脚步声消失，喘息声也渐渐远去。

它跑得那样快，陆生明和岑越甚至没来得及观察仔细。它又跑得那样从容，陆生明和岑越大大方方地站在灯下，影子拖了老长，它视若不见地大步跑过，那从容不迫的迅疾步态，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减慢或者阻挡。

它的模样，也太从容了些，从容得不像在长安闹事的妖怪，倒仿佛驰骋在月下草原的野狼。

那，绝对不是妖。

岑越坐在胡月楼三楼视野最好的座位，心思还漫游在昨夜的街道。从此处探头下望，楼正中的金台尽在视线之中，足配得上这座位所要的天价。

只可惜，金台犹烁烁光耀，舞动倾城的名姬却已经不在了。

楼中的胡姬，都被返籍遣回了西域。他人还好，月香姑娘是匈奴女，这身世微妙，让人颇为避讳，一时楼中竟无人再提那红发蓝眼的美艳舞姬。

“陆生明，那白狼究竟是什么东西？”岑越却无心伤感，全心系于白狼，想了半天忍不住喃喃问出声。明明散发着浓郁的妖气，却又绝非妖怪之流，实在让人难以不去在意。

陆生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尽然活了三百多岁，可也并非上天入地无所不知。能找出一切答案的地方，这世上可能存在吗？

曾经的清虚书库，大约可以称得上包罗万象，找得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