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人自称姓霍，将春风阁的人接入一间小院。岑越与一众乐师听从霍管事的安排，从小院悄悄入了宴客所用的竹兰厅。他们俱都坐在厅堂的角落。有素白的纱帷垂落，将他们朦朦胧胧地隐藏在摇动的烛火和阴影里。岑越躲在众人中，透过纱帐飘动的缝隙，偷偷打量外头的场景。

这间厅堂修建得朴素，但是悬挂摆放的无数树形灯烛和燃烧着温暖熏香的青铜香炉，将它点缀得庄重富丽。黄衣绿裙的侍女们描画出同一个模子中印出的漂亮面庞。岑越打量了一会，尉迟莹等还没有来，无人敢高声喧哗做出声响，他便无趣地收回了目光，轻轻拨弄琴弦。

等了不知多久，终于见有一小厮匆匆忙忙入门而来，冲霍管事悄悄耳语。霍管事便各处吩咐下去，竹兰厅中像是一场富奢丽丽的大戏拉开了帷幕，熙熙攘攘妆演起来。

丝竹声声，暗香融融，在一片丽人莺语的恭迎声中，尉迟莹一袭朱衣，与楚璟珂言笑晏晏入门而来，一众锦衣绣服环绕左右，有条有序入了坐席。

岑越便在角落里偷偷地窥视，瞧瞧这情形，谁敢相信尉迟莹和楚璟珂是一对和离的夫妻？所有人面上都仿佛戴着面具，将尉迟莹与楚璟珂曾经的——龃龉也好，爱恨也罢，深藏在心底，露在面上的，只有尉迟莹是名威西域三十六城的将军，而楚璟珂是押送粮草而来的及时雨，这简单的关系罢了。

江珑亦坐在席上，坐位恰巧排在尉迟莹的下首。岑越一瞧这排位便心生无限尴尬，他自度若是自个儿是这三人其中之一，必当坐卧不定，难以自安。不知这三人是如何能这般泰然自作推杯换盏的。

人当真是过于复杂的动物。岑越气馁地塌腰，也不再去窥视尉迟莹、江珑和楚璟珂三人间的情状，只懒散拨着弦，盼着这宴席早点结束。这宴会人物多且杂，但是防备却是极严，纵使是岑越熟悉的施法气息，他也不敢随意施用法术。毕竟他是妖，瓜田李下，出现在此处本就不应当，被抓住可更是百口莫辩。

待到酒酣，霍管事轻轻抚掌，周遭丝竹顿停，岑越心弦一紧，急忙跟着收手，厅中猝然一静。还未等他生疑，便听石破天惊一声筝鸣。数十白衣的窈窕少女腰肢似柳，春风拂弱花般从纱帏后飘进了众人视野。

但见舞姬长袖舞动，旋似飞花，跃似轻鸟，雪白水袖分开收合，乐声渐高，及至最高处时，众女水袖掩映下，一道雪白剑光呼啸而来，长袖飞散，只见一男一女，男子身着水红短衫阔裤，女子同色短衫长裙，手持银剑相对而舞，二人神姿秀秀，仿若壁画上翱翔于飞的飞天，煌煌赫赫，竟似神男神女下凡起舞。

岑越目不转睛，看得心神摇动。狐妖说是擅长诱惑人心，靠的是天然而成的容貌姿度，鲜少有妖钻研他技蛊惑人心。岑越本也对舞蹈音乐什么的不以为意，此刻却也惊叹，人类的舞技乐技动人到了极致。

怪不得人为灵之长，画可成妖，书可成妖，就连人写的字也能聚灵成妖。

乐消舞停，两人盈盈下拜。抬起脸时，岑越认出，正是揽星拢月这对双生子。这是岑越第一次见他二人。甫一见面，他便看出，这二人并非天生的双胎。

揽星约莫是用了什么异物，变化了瞳孔的颜色，染了头发又烫卷了伪装作胡汉混血。拢月吃得苦更多，她的骨相并未这样分明，分明是使用了许多不可言说的手段，才变成现在这张清艳明丽的脸。

岑越微微一叹，为他二人身为他人手中工具的命运而心生哀怜。

明明能跳出风华堪让妖怪拜折的惊人之舞，却无自由身，不过身后人捞金得权的工具，何等可哀可怜。

数十舞姬舞毕，便四散开来，陪侍在在座大人身侧。揽星拢月换了衣裳，朝主坐二人徐行而去。岑越见状，打起了精神。

揽星悄悄落座在尉迟莹侧后，垂着长睫，神情淡淡，不曾露出谄媚讨好之色。但以岑越看来，他约莫是很喜欢尉迟莹的。因为细观他便能发现，他十分紧张，背挺得笔直，全